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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铜罡赤剑,傩神青面(中)

黄昏下,荒僻乡村依旧寥落,但这小小的院子却因为有了两个年轻人的到来而平添几分生机。

白诺城一身樵夫打扮,蓑衣绑腿,半身黄泥,他腰间别着野兔山鸡,背上背着柴火,推门而入。他抖落最后一片积雨,放下斗笠,随手接过顾惜颜递上来的手帕,擦干滚滚热汗。这些日子,顾惜颜院门不出,专心养伤。他不仅为老妇人劈柴挑水,打猎收粮,还趁闲暇之余将怀恩义庄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大口饮尽早已准备好的热茶,说:“叶郎雪那狗贼要为我师父‘迁葬’。”

顾惜颜兀自一惊,低眉沉思片刻道:“显然‘迁葬’是假,请君入瓮才是真。”

“不错。”白诺城凝眉冷笑:“张青等人无功而返,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引我现身。不仅神盟八派,像青云门、巨剑帮这些门派也都聚集在渡明渊,真是热闹啊。”

顾惜颜劝道:“明知是陷阱,那你不该去。去了若想脱身,必奋力搏命,刀剑无眼,届时死伤惨重,实难避免。在苏老迁葬大礼上,岂可出夺命杀生之事,更何况还是同门相残?若苏老在天有灵,岂能心安?而若因此束手束脚,不能全力脱身,必被囚困,从此再难自由身。”

白诺城点头说:“不错。手足相残,乃是渡明渊的最高禁忌。我曾在师父面前发誓,此生不背正道,不叛师门,不伤手足;否则,愿受刀斧加身、万箭穿心之极刑!”

可转念细想,他神色悲凄落寞,幽幽一叹。“可我先在眉庄酿成惨事,又自创天墓杀剑,世人常叫我‘剑魔’。如今不仅邪祟侵体,更练得长春宫第一魔功。实则,我已背弃正道。前不久我又在渡明渊……”

心中剧痛如搅,他语气顿了顿,才接着说:“阿吉他们都死在我的剑下,同门手足于我,也早已分道扬镳,恩无半分,仇比海深。如今在这天底下,唯一还能牵绊我的,只有我师父了。他教我习武,教我读书。可以说,没有师父,就没有我。可他在世时,我未能尽孝,最后连他老人家的葬礼,我都没能参加。上次我入魔屠山,弯弯为了阻止我,不得已将他老人家的墓碑都扯了出来。此事虽是弯弯所为,但却是因我而起。手足相残,入土不能安,乃大不敬。如今,叶郎雪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设下这等计谋,引我现身。”

虽然利害剖析的清清楚楚,可白诺城的脸上却无半点退却之意。

“所以,纵使知道虎穴龙潭,你仍执意要去?”

白诺城说:“皇宫于我,何不也似虎穴龙潭?既然终究要去,我至少去为师父尽最后一点孝心罢。不过,我不会那么傻,毫无准备的就跳入这样的陷阱。叶郎雪给了我一个不得不赴之约,我也要给他一个,叫他投鼠忌器、有所顾忌。”

“怎么说?”

他左顾右望,继而低声道:“我还探听到一个消息,前两日李道秋闯上渡明渊,差点死在叶郎雪手中。他已命申血衣将人押解回京。”

“你想半路截住,以李道秋要挟叶郎雪?”顾惜颜思忖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说:“不成,既然叶郎雪主动将他奉上,自然不会再因他而掣肘。”

“叶郎雪这狗贼心狠手辣,自然不会。但有一个人却不见得能忍心李道秋就此送命。”

顾惜颜登时醒悟,脱口道:“你想用李道秋引出司神雨,再用司神雨去要挟叶郎雪?”

“不错。”白诺城点头道:“当年李道秋曾在落名峡伏击我,若非司神雨出手解围,他不是死在我剑下,便是已经被冷仑和薛天凉擒拿。不至等到今日。再者,上次在凤泉峪中,李道秋也曾为司神雨与我搏命。这二人自幼相识,虽然如今各奔东西,却仍看得出私交甚笃,旧谊尤在。叶郎雪是个心狠手辣的狗东西,但司神雨未必能见李道秋被铜牢的酷刑折磨而死。以李道秋引出司神雨,再以司神雨做人质,我要在迁葬大礼之上,叫叶郎雪瞻前顾后,不得妄动。”

“若他连司神雨的死活也不在乎呢?”顾惜颜再问。

白诺城低眉沉思片刻,说:“深恩负尽,故旧弃绝。那他已经不能叫做‘人’了。师父在天有灵,自当明鉴。我不会先拔剑,但是若他要动手,我便再无顾忌,取了他狗命也就是了。届时谁敢挡我,谁就死。”

想了想,又望着眼前佳人劝解说:“你已经帮了我太多,我听说丁冕也在渡明渊,这次你就别去了。到时……”

“不!”看着他决绝中隐带狠厉的神情,顾惜颜立时将他打断,继而沉默许久,才又说:“我要去,我也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此刻渡明渊高手云集,十足是个龙潭虎穴。既然你决定了要闯,不管是截住李道秋引出司神雨,还是闯上崇英阁,我都可以陪你,但是我要你练一门保命的功夫。”

“什么功夫?”

“你知道我从师父那里学了暗影楼的绝技《奇骨百变》。我要你尽快练成,移骨挪穴,在这段时间,暂时将心之要害从左移右。若是遇到像秦夜或是卜卓君这样的剑中高手,危急之时,或许还能救你一命。”

“既然是为我好,这有何难?我练便是。只要你别骗我就成。”

“自然不会,我也要练。”

……

深夜,竹林,夜风轻微,暗影浮动。

一架板车拖着精钢铁笼正穿行林间。铁笼之内非虎非熊,而是一个破衣褴褛、形容邋遢的男子。板车四周,五人五骑围护四周。当先的是一名宽衣长袍、面有残缺的中年男子。正是申血衣,自从牵连贬谪以来,他便一直等机会将功折罪,毕竟亲族眷属尽在长安,可他从没想过返京的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他回头瞥了一眼囚禁在精钢铁笼中,锁骨和四肢被阴寒铁钩锁住的昏睡男子,再次由衷的钦佩叶郎雪的果决聪明,同时也觉得不寒而栗。为下者,不希望上位是个仁慈迂腐的傻蛋,更不希望是个心狠手辣半点情面也不留的冷血屠夫。

李道秋脖子上的剑痕因为板车的晃动依然渗血,呼噜声却在这夜空下的幽林竹影中格外响亮。这个人能否安然回到长安,将是他和罗森能否再入杀神殿的关键,所以申血衣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知道这一路恐怕没那么平静。

一阵扑棱振翅的声音在林中此起彼伏。申血衣抬拳示意,身后四名渡明渊精锐纷纷勒马急停,拔剑擒刀,满眼警惕的东张西望。忽然板车东面一葛衣男子手指着后方远处林间,声音颤抖着,满是惊骇得结结巴巴,说:“那……那是什么……什么东西?”

几人立马回头,朝他所指的方向齐刷刷看去,只看一根粗大毛竹上挂着一团黑影。那黑影硕大如圆桌,活像一个巨大的蝙蝠张开翅膀,挂着林间。不知是个异种翼兽,还是人裹了玄布,因为背光空悬,总之除了一团黑影,什么也瞧不见。

“放箭!”

直到申血衣喝声传来,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弯弓搭箭,单手各夹二三支,十数箭登时齐射。可只听叮叮几声密集锐响,十几支箭羽还没近身过半,便尽数被击落林间。申血衣运功喝道:“不要管他,快速穿过竹林。”当即扬鞭促马,快速向前奔去。

那团黑影果真凌空追来,身姿飘逸,像鸟儿似得。

“我来拦住,你们只管冲出去。”

申血衣勒马折回,在马背上踏步跃起,抽剑便向黑影斩去。

只听泼剌一声,那黑影忽然加速冲来。同时黑影一卷,当即听见几声极细微却悦耳的破风声。申血衣久历军中,又在秦夜手底耳濡目染多年,临危不惧。虽是暗夜,却丝毫不阻碍剑招施展,当即飞刺扫劈,连出十数招。只听剑身上叮当作响,擦出火光,才发现从那团黑影中射来的物事,不是普通飞蝗石或者飞镖暗器,而是更细小的银针。肩头腹中传来痒痛交叠的感觉,显然是有漏网之鱼刺入体内。

“是你?!”

他惊呼一声,还不等他叫出名字。就听背后人喊马嘶,连着跌落摔倒、互相撞击的声音连成一片。他忍着剧痛,连斩数剑,荡开黑影,纵身后撤。回头用余光飞速瞧了一眼。昏暗暗的竹林前方,那四人四骑纷纷跌落在地,人和马儿都在抽搐翻滚,惨叫哀嚎,却已经无一具完整身躯。残躯断肢四散抛远,带上一团团噗呲的喷血之声,更显惨烈。

顷刻之间,如此惨状,活像是被什么刀剑高手肆虐过一般。可明明无声无息,再感觉不到半点旁人气息。他喉咙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这才留意到那一幅好似虚挂在半空的马鞍,马鞍上下跳动,似被什么丝线挂着。

“钢丝!”

是细如发丝,还被人刻意涂黑,一点也不反光的钢丝。

那几名弟子听了他的命令纵马狂奔,活生生被交错横亘在道路中间的钢丝切成数段。只有囚禁在精钢铁笼里的李道秋,反而意外的活了下来。可这狠狠地一幢,铁笼连滚几圈,也让他咽喉上和身上的剑伤、铁爪钩伤扯得更长更惨,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襟,淌了一地。

原本藏在铁笼底下的一个漆黑木匣也给撞得甩了出来,掉落在铁笼边上。李道秋是陛下亲自下令缉拿的钦犯,黄泉剑是绝世凶兵,两个都得带到长安。为防有失,申血衣声东击西,自己背了一个剑匣,以为诱饵。真正的黄泉剑则被藏在铁笼底下。

他暗自松了口气,好在剑匣没坏,李道秋更是锁骨被勾,手足被绷紧的铁链锁死在铁笼四面,丝毫动弹不得。这剑匣近在咫尺也就只能看,不能摸到。

李道秋非同小可,若他全盛之下,申血衣自知绝非敌手。故而自从叶郎雪将人交给他关押以来,申血衣就严控他的食水摄取。三日只给半碗水,两天才喂半个冷馒头,而且水中还掺蒙汗药,让他始终饥肠辘辘,四肢酸软,昏昏沉沉,绝不留下多余的半点力气。

不仅严控食水,就连脖子上的伤也是半治半不治。让他的血慢慢流,只要不死就行。哪怕自然结痂、稍微愈合,他也要亲自再切开。然后又再敷药,如此反复,才略微放心。

申血衣在军中十数年,里面审问逃兵叛将的酷刑并不比铜牢温柔半点,这点小伎俩,不过是九牛之一毛。

所以就算李道秋能摸到黄泉剑,以他这数日严格控制食水摄取的虚弱身子,也没什么威胁。别说逃走,若是取掉枷锁,松开铁链,恐怕立马就双腿一弯,像一滩烂泥似得趴在地上。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层一层的保障,才让他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转移到了那团黑影上。他长剑前指,厉声爆喝:

“焦红夜。你这是何意?”

泼剌一声,宽大的袍子被震得粉碎。露出一个高挑婀娜的黑影来。

“叫出我的名字,可就没有活路啦!”

腰肢纤细,举止妖娆的焦红夜心里嘲讽着,嘴里呵呵笑道:“莫非你真以为叶盟主想让你把他交给仁宗皇帝吧?我看你这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模样,恐怕你也是时时刻刻防着的。怎么,你以为来劫人的会是谁?司神雨么?还是李度李中书派来的人?”

见她如此放肆直白,申血衣深深蹙眉,暗忖不好。他也反省过来,实在不该叫破对方的名字,如此,即便是输了,或许也还有装聋作哑的活命机会。可如今一经叫破,便只有你死我活的生死搏命了。

可事已至此,他也知懊恼讨饶俱已无用,便昂首凛然道:“叶盟主忠心可鉴,这才大义灭亲,你既然弃暗投明,就不该为他惹祸上身。我不管你是为何转投渡明渊,只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便各自相安。若你要胡作非为,不分敌我,恐怕你的心思也终白费。”

“那是自然。我不过吓吓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