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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铜罡赤剑,傩神青面(上)

“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行至此处,跋涉艰苦。想在贵舍借助几晚,能否行个方便?”

鹤发鸡皮、腰背佝偻的老妪用一双浑浊黄眼看着敲门的这对男女,和男子摊开掌中的几两明晃碎银。枯瘦干瘪的手把住房门,却没完全打开的意思,只是侧身露出窄缝半尺。虽没答话,但警惕忧惧之色不言自明。

“她眼神不好,看不清的。”

顾惜颜浅浅一笑,拍了拍白诺城的肩膀,让他背着自己上又前一步凑近些个,让老人家能看得清楚。随即侧身露出羞花闭月的脸来,略带几分娇羞得说:“刘婆婆,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浅雪呀。”

“小雪啊?你又来啦!”

老态龙钟的妇人眨了眨眼睛,终于露出笑容,这才打开院门,侧身让开。“没怎么收拾,简陋的很,如果你们不嫌弃,倒是无所谓的。”

“婆婆哪里话。能得一屋避雨,三餐果腹,已经是大恩大德了。”白诺城微微躬身道。

“这位是?”

“不瞒婆婆,这是我郎君,其实我们是逃婚出来的。”

她斜眼看了看白诺城,低声说:“他家里穷,我爹爹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们是私奔出来的。走到这里实在累了,我还崴了脚,周围也没个客栈野店,只能借您的屋子休息几日。”

“好,好,不妨事,住多久都行的。”

老妇人年纪虽大,但干活麻利,忙卷起袖子,利落得收拾出一间屋子。二人便暂做落脚之处。夜里,老夫人又煮了青菜稀粥,夹了咸菜一碟,给二人果腹,这才回屋睡下。

“外面不少人都在找我。你有伤在身,不宜在外奔波,此地荒僻,想必不会有人寻来。我们就在这里养伤修整,待伤势痊愈,再做打算。”

白诺城顿了顿,想起方才老妇人突然从警惕转变的熟稔热情,又问:“你经常来这里么?这里怎么只有老人了,连个年轻人也没有。”

顾惜颜点点头,叹道:“人说‘厄运偏挑苦命人’,乌梅村在翠微峰下,原本四镇不接,荒僻的很。可在十几年前遭了一场时疫,村子里的人病死大半,十不存一。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能离开的都离开了,只剩这些孤寡老病枯守旧乡,残喘度日。”

白诺城心中微痛,不知怎得突然想起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疯母亲来。他以前恨极了自己的低贱出生,恨极了时疯时傻又脾气急暴、动辄打骂的母亲,可这些年身世起伏,江湖跌宕,一路自风雨折磨中走过,却觉得当年那些皮肉苦痛也算不得什么,那曾经人人碎嘴唾弃的低贱出生好像也算不得什么。

他从柴房里找来一只大木桶,注满井水,又以内力催得温热,才说:“进来吧。我给你疗伤,一切等伤好了再说。”

虽二人早有合体之缘,但顾惜颜仍旧娇羞满面,可也仅仅一瞬便被生生掩去。她退尽衣衫,一条白鱼似得赤身跃入水中。

白诺城双掌贴着桶边,以内力徐徐灌入,桶中热水如被煮沸似得咕噜咕噜翻滚,热气迅速蒸腾而起,没片刻便蒸得二人满头大汗。浓郁的水雾积满屋子,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过了不久,顾惜颜低得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声音便徐徐传来。

“你……有没有想过,放下这里的所有,带着我,我带着师父,三个人就此归隐林野。或许过了数年再想,其实有些仇没那么大,有些人杀了也没多少开心。”

整个屋子陷入了一阵长久的静默,直到过了许久,白诺城才答道:“道理我懂,但我做不到。我要对得起死去的人,对得起自己的心。背叛欺骗戏弄我的人,我要他们付出代价。这事,比我的命还重要。办不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而且……我想他们也是一样的。申血衣有句话说对了的。

“什么?”

“这些恩怨必须要有个交代。不仅他们需要,我也需要。否则,他们会追我到天涯海角;我会让他们寝食难安。这个交代,只有一方彻底倒下才能罢休,不是他们,就是我。我能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除了南宫婉,我身体里还有一个魔,比南宫婉还要可怕。仇恨是它土壤,魔功助它滋长,仇恨压得越深,魔功练得越久,将来一旦失控,我杀的人会越多。我高看了自己,我以为你父亲没做到的事,或许我能做到,可是……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或许,它只是另外一个我。”

朦胧水雾之中,白诺城缓缓低头,额头磕在桶边,口中发出轻微的荷荷声,如同受伤野兽。

“今天我差点杀了他们四个,我真的好想杀他们!当时好像一股滚烫的热血冲上头颅,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每一个穴位、每一根毛发、每一个气孔都在跳动,我的心兴奋得像要蹦出来似得。下午看到刘婆婆,我的眼睛不知怎么就看着她的咽喉,好像下一刻就能看见一剑切开、血洒霓虹的爽快刺激。”

紧接着,又是更长久的一阵沉默,只有水桶中的咕噜声始终不绝。

忽然一阵似桂如兰的幽香扑入鼻中,紧接着湿漉漉的长发贴上脸颊。水雾中,顾惜颜满脸蒸得绯红,脸上水珠密布,她微微后仰下滑,脸颊轻轻贴上白诺城的脖子。

“抱紧我!”

白诺城缓缓撤回掌功,身子俯低压着桶沿,环手将玉人紧紧抱入怀中……

(洁)

近日江湖中一件大事,正沸沸扬扬得迅速传播开来。

叶郎雪毫无征兆的宣告武林,要为已故的渡明渊长老苏慕樵举行风风光光的“迁葬”大礼。时间就定在老人离世的一周年,即九月初三,将择吉时开墓,拾取遗骨,重新安葬于一处更好的风水宝地,以期福荫后世。

此次迁葬,叶郎雪广发请帖,大有让武林同道同来祭祀瞻仰之意。

苏慕樵生前在武林之中,充其量算个二流高手,便是列出高手一百人来,恐怕也未必能入列。他为人清寡,脾气又怪,也没有生张熟魏、广交好友的习惯。叶郎雪这奇怪作为,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知道这其中“请君入瓮”心思的人不少,可更多的普通江湖子弟只认为是叶郎雪初登盟主大位,便要借此耀武扬威,看看谁服谁不服,甚至传言,此迁葬大礼之后,便要开始一场铲除异己的血腥清洗。

掌门的练功密室中,牛油巨烛照的通明,槐荣手持玉骨折扇,一身富商打扮。

内侍出宫,尤其是仁宗皇帝身边最亲信的槐荣出宫,不是颁旨封赏,便是有极重要机密的命令。看他乔庄打扮,不欲张扬,显然是后者。

叶郎雪恭恭敬敬地抱拳见礼。“公公光临寒舍,必是陛下有命示下,请公公明示,微臣效命生死,无有不从。”

槐荣的脸上一贯的沉稳镇定,看不出喜怒阴晴,只是不疾不徐的问:“叶将军散播消息,这‘请君入瓮’的伎俩,是个聪明人都能看清。就不知将军此为,有何筹谋?以奴才这不聪明的人看来,将军此为,一来把深宫隐秘拉出台面,叫陛下难堪。二来便是引来他,将军又当如何处置?上百双眼睛都瞧见了,莫非将军要说,等把他送回宫中,你要将这些人全都灭口么?”

“公公有所不知,在下也有难言之隐。数日前,在下将这些江湖中人全部引回渡明渊,便是不想让他们有机会碰上他。只派出申罗二人前往秘密搜寻。”

“可奴才得到的消息,当时去的不止二人。上头还伤着两个。”

“公公说的不错。”叶郎雪点头道:“当时在下的确只派了申罗二人,可通古剑门的卜卓君门主力荐张青随行,通古剑门自来受陛下器重,张青老成持重,修为在武林之中也可说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他随行,若是找到了,带回宫的机会也大些。”

“那小苍山的光头和尚呢?”

叶郎雪从容答道:“他与小苍山诸僧素有恩情。数年前,苦厄神僧座下第二弟子的缘觉大师便死在血炼女姑红鬼手中。他手刃妖女,算是大空寺的恩人,这事陛下曾赏黄金令牌,想必公公是清楚的。其后在戴相南等人围攻天墓山之时,也是大空寺的缘妙和尚出手,方于危局之中救了他。缘明和尚这些年在江湖中联络各大门派,名声一直不坏,加上口风也严,极识大体。有他出手,也是一大助力。我在派出这四人之时,便已斟酌清楚,这四人是绝不会伤害他,合力还有机会将他带回来的人。”

槐荣仔细思量,也觉叶郎雪此说不算虚言应付。罗森和申血衣本来就是陛下派在叶郎雪身边的眼线,卜卓君和张青更是陛下信任的影子,这缘明和尚在江湖中名望不赖,这四个人的确是不会对他动杀心启歹念的最佳人选。

“叶将军散播‘迁葬’之事,该不会说不是为了引他出来吧?”

“是,也不是。”

“何解?”

“缘明和尚回来后说,他的剑法修为今非昔比,可说是日进千里,甚至张青先生使出了‘十绝剑’也未能取胜。”

槐荣脸色倏变。仁宗皇帝命令秦夜废去白诺城一身武功,他是知道的。从皇陵地窟中逃走也是知道的,可他最新得到的消息是,白诺城的内力仍旧未曾恢复。他虽不习武,却也知道,再是精妙绝伦的剑招,若无雄浑精纯的内力相称,顶多也不过是个二流高手,如何能抵得过张青老鬼藏拙十数年的十绝剑法。

他微微皱眉,低声问:“何以为证?”

叶郎雪答道:“张青先生此时正在昏迷中,再过一两日想必也该苏醒。再者,罗申二人和缘明和尚都是亲眼所见。不仅张青先生,他们三人当时也是各展绝技,四人合围,却同样的一招败北。”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边走边说。“他的剑法修为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再派人去寻找,已然无济于事。莫说青州群山里寻人,如同大海捞针。便是找到了,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带回来。更让人寝食难安的是,若他舍弃我等,单人孤剑直扑长安。恐怕除了十剑士合力,无能能挡。陛下的安危可就……”

越听,槐荣的脸色就越加阴沉,显然以他对白诺城性子的了解,这样的可能性当真很大。

叶郎雪继续说:“为今之计,只有将他引出来,合众人之力将他擒拿。不过有末将和卜卓君门主主持局面,陛下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如何断定他一定会来?请君入瓮,结网敷龙,这般伎俩,他该是知道的。”

叶郎雪神色微凝,答道:“几年前,我苏师叔离世之时,他怕因为手刃姑红鬼而为山门惹上扶幽宫,故而不曾参与大丧,一直引为至憾。前不久,他闯上山来,许多弟子不幸遇难。在那时候,苏师叔的墓碑也被挪动过。我想,只要他还是白诺城,他就一定会来。他一声艺业皆由师叔而始,不仅教他武功,还教他读书,二人既是师徒,也如……”

话到此处,他顿了顿,白诺城有一个至尊九五的父亲,谁敢与他亲如父子?这是大逆不道的比喻。续道:“公公,渡明渊已经没有他挂念的人了,除了苏师叔。所以,到时候他一定会来,一定!”

槐荣思量些许,也觉无可反驳,又说:“奴才要提醒叶将军、叶盟主。他的性命安危很重要,声名不损也一样重要。这两样,没有轻重取舍之选,是两者缺一不可。少了哪一样,那些可能多嘴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这四季山上不该再流血了。”

叶郎雪似乎早已准备好说辞,毫不犹豫得答道:“两年前,有一位化名为‘悲骨画人’的蒙面江湖客,挑战各大门派高手,四处树敌磨练。此事江湖中人尽皆知。我率领江湖各派擒拿的,便是那名为‘悲骨画人’的蒙面客。等将他擒住,经他招认,才知他是个极善伪装易容的千面郎君,除了‘悲骨画人’的身份之外,还伪造了一张当朝太子的人皮假面,到处兴风作浪。因假冒太子,事涉东宫,故由我和卜卓君掌门亲自将人押解长安,交由刑部或铜牢审理。”

槐荣冷冷一笑。“如果续上茶水果品,老奴差点以为在酒楼听书说梦。”

“不错。”叶郎雪无奈似得笑了,接着说:“可是公公,世上本无两全法,更枉说三全其美了。只要人安全送回宫中,有人替死抵罪,已算难得。到时只要刑部一纸公文颁下,若非嫌活的太久,哪个敢造谣生事?不久前,各州严查冒名为恶的贼子,朝廷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如今天底下哪个不是谈此色变,莫说造谣生事,哪怕只是听旁人说上一字半句,恐怕也想立马刺聋耳朵、割了舌头保命。”

见槐荣双手背负,一时沉默不语。叶郎雪又说:“当然,这只是末将的权宜之计,若陛下能派十剑士或其他高手,比如殷大夫亲自出马,在半途之中将他截住,能安然带回宫里,那自然是上上之策。”

槐荣人老成精,岂会听不出叶郎雪话中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若不想调动大军搜山,搞得天下皆知,仁宗陛下实际已经没人可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