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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将兵力过于分散,四面围攻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力量分散,容易被守军逐个击破。我们应该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一处。一旦道森等人发现城内防御薄弱之处,自会出手接应。”
他挥舞着匕首强调:“将所有投石机、弩箭集中起来,轰击其中一段城墙,把所有火油罐和弓箭手也调集过去,形成绝对的优势,死死压制住那段城墙上的守军,让他们抬不起头!只要压制得足够久,足够狠,就能为我们可能在城内行动的队伍创造机会,让他们能找到突破口,或者为我们创造突破口!”
这时,刚刚啃完肉、正拿着面包擦碗底油渍的安格斯抬起头,瓮声瓮气地插话道:“大人,集中火力猛攻一点是好主意。但贝里昂伯爵之前提过,城里的投石机是个大麻烦!那些家伙投出来的碎石,不但会狠狠砸向我们掩护的弓箭手,更麻烦的是——还会砸毁我们铺在护城河上的木桥!”
安格斯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贝里昂伯爵的人上次吃过亏。撤退的时候,桥被砸断了好几座,士兵们争相过河,挤作一团,很多人不是被箭射死,而是掉进河里淹死或被自己人踩死的!这个亏,我们不能吃第二次。”
帐内刚刚轻松些的气氛又因这个现实而严峻的问题沉寂了几分。
亚特点头,完全认可安格斯的担忧:“你说得对,军士长。这确实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不能在进攻时缩手缩脚,更不能在撤退时无路可退。”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这件事必须优先解决。在接下来与贝里昂伯爵召开的联合军议上,要向他详细问清楚城内投石机可能布防的大致位置和数量。然后,集中我们所有的远程力量,在总攻发起前,甚至就在总攻初期,优先瞄准并全力摧毁那些该死的投石机!必须拔掉这些钉子,解除我们的后顾之忧!”
这个决定让众人纷纷点头,明确了优先打击的目标,接下来的战术安排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和有针对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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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军议基本结束。
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一处的作战思路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亚特不再多言,下令众人即刻返回,加紧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正午一过,准时对米兰城发动雷霆一击。
众人领命,面色肃然地迅速散去。
稍作休整后,亚特便带着安格斯、奥多、宫廷禁卫军团长科莫尔以及佣兵团长灰狼几人,跨上战马,在侍卫队的护送下,前往位于大营西侧的普罗旺斯中军大帐,参加与贝里昂伯爵的联合军议。
穿行在庞大的营地中,随处可见围聚在一起进食的士兵们。他们大多端着木碗,吃着热气腾腾的炖肉,啃着硬邦邦的面包,彼此间有说有笑,试图用喧闹驱散大战前的紧张。
战争对于这些普通士兵而言,既是恐惧,也蕴含着改变命运的机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氛围。
当亚特一行人路过一群正围坐在地上吃饭的宫廷禁卫军团士兵时,恰好听到其中几人正在低声谈论清晨城内散播“谣言”的事情,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疑虑和担忧。
“……那些伦巴第人喊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万一是真的,那我们……”
当他们瞥见亚特一行人骑马走近,尤其是看到军团长科莫尔那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立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所有谈话戛然而止。几人纷纷低头,不敢与其对视,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跟在亚特身后的科莫尔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自己麾下的士兵竟违背军令在此妄议,还被最高统帅撞个正着。他勃然大怒,当即勒住缰绳,就欲翻身下马,好好教训这几个不知轻重、动摇军心的家伙。
“混账东西!你们……”科莫尔的话刚出口,却被亚特抬手阻止了。
亚特勒住马,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噤若寒蝉、脸色发白的士兵。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果城墙上的敌人,随便喊几句话,散布一些不知真假的流言,就能让你们忘记了自己为何出征,忘记了战士的荣誉与使命,只想着掉头返回家乡……那么请你们告诉我,这样做,值得吗?”
几个士兵头垂得更低了,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敢回答。
亚特并没有疾言厉色,而是继续用一种冷静而富有说服力的语调说道:“即便施瓦本与勃艮第公国真的已经出兵攻打勃艮第侯国——这消息尚未证实——你们认为,我们现在放下武器,急匆匆地赶回去,还来得及吗?漫长的路途,等我们赶到,战事或许早已结束。”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但是,如果我们能集中全力,一鼓作气,吞并了眼前这座富庶强大的米兰城!将伦巴第的财富和土地纳入囊中!那么,我们所展现出的强大力量和获得的雄厚资本,将足以让任何敌人重新权衡进攻我们的代价!到那时,他们自然会不战而退!”
这番话语,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点醒了沉浸在恐慌中的士兵。他们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恐惧逐渐被清晰和坚定所取代。他们意识到自己先前被谣言所惑是多么愚蠢,纷纷低声认错,“伯爵大人,我们错了,请您恕罪!”
亚特看着他们,脸上并无责怪之意。“恐慌和谣言是战争的一部分,但战士的价值在于克服它们。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吃饱肚子,积蓄体力。”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士兵,“然后,握紧你们的武器,跟随你们的指挥官,为了最终的胜利和你们应得的奖赏,攻上米兰的城墙!用敌人的失败和你们的勇武,来证明一切!”
说完,他不再多言,轻轻一抖缰绳,战马继续前行。科莫尔狠狠瞪了那几个士兵一眼,但也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安格斯、奥多和灰狼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对亚特处理此事的方式倍感钦佩。
一行人不再耽搁,加快速度,朝着普罗旺斯大军营地那飘扬着旗帜的中军大帐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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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外西侧,普罗旺斯中军大帐内,此时的气氛远不如亚特那边饭后略带松弛的凝重,反而充满了火药味。
几名负责主攻不同墙段的普罗旺斯贵族军官正争得面红耳赤。
“南墙!必须主攻南墙!”一位身材高大、嗓门洪亮的子爵用力拍着桌子,“南墙外的地势相对开阔,最适合我军展开兵力,攻城器械也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我们不但能通过垛墙爬上城,还能用攻城锤砸开城门,只要砸开一个口子,我的士兵就能像潮水一样涌进去!”
“开阔地也意味着更容易成为守军弓弩和投石机的靶子!”另一位较为精瘦的男子爵立刻反驳,他指着摊开的地图,“东墙!东墙外侧有几处起伏的土丘和废弃的民居,可以作为天然的掩体,让我们的士兵更容易接近城墙脚下,减少在开阔地带的伤亡!这才是明智之举!”
“你们都太保守了!”一位更年轻、渴望建立功勋的男爵急切地插话,手指几乎要点在地图中央,“我们应该直取西面城墙!那里的防御力量相对较弱,更容易突破。若不是他们的增援到了,我们早就攻进城里,把刀架在伦巴第公爵那个老东西脖子上了!所以西墙才是我们取得决定性胜利的突破口!”
几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都认为自己的方案最能减少损失、最快破城。帐内一时吵吵嚷嚷,如同喧闹的市集。
唯独负责北城门方向进攻的领兵子爵雷纳尔,独自坐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同僚们的争论,眉头紧锁,却没有加入战团。
自从上次瓦尔蒙骑士率领精锐小队冒险从下水道潜入,成功在北门制造了短暂的混乱和机会,而他却因为迟疑和判断失误,未能及时率领主力跟进扩大战果。最终导致功亏一篑、潜入小队几乎全军覆没后,一种深深的羞愧和自责就萦绕在他心头。
此刻,听着同僚们激昂地陈述着各种“必胜”的方案,他只觉得那些话语格外刺耳,失败的阴影让他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有些缺乏底气。
“够了!”端坐主位的贝里昂终于无法忍受这无休止的争吵,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这里是军帐,不是卖菜的集市!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军官都闭上了嘴,看向面色不善的这位统帅。
贝里昂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沉默的雷纳尔身上,点名问道:“雷纳尔爵士,你一直没说话。对于接下来的攻城,你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