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都城霖安。
这里没有大夏京城那般日新月异的喧嚣,也没有吴国金陵那般纸醉金迷的奢华,却独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古朴与静谧。
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如果你不认识路,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住着宋国真正的主心骨、那位让无数人敬畏的帝师——范仲。
日头正好,微风不燥。
范仲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褐,裤脚高高挽起,露出两截沾满泥土的小腿。
他手里挥舞着一把并不锋利的锄头,正一下一下地在田垄间翻着土。
动作不快,却极有韵律。
“老师……”
一身便服的宋皇赵烨,站在田埂上,手里甚至还提着一壶茶,像个等待长辈歇息的乖巧后生。
只是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掩饰不住的焦虑,眉心紧紧锁着。
“来了?”
范仲头也没回,锄头依旧稳稳落下,“茶放那儿吧,还没到歇的时候。”
“老师,朕……学生实在有些看不懂了。”
赵烨终于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顾不得地里的泥泞,“南边的战报一日三变。”
“大夏水师明明已经把吴国的海防捅了个对穿,眼看着金陵城都快不保了,可郭巨的十万陆军主力,竟然还在卧龙坡晒太阳!”
赵烨的声音有些发颤:“整整六天了!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耗费巨万,楚渊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真的是在向吴国示威?还是说……这是个圈套?”
“圈套?”范仲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直起腰,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淡淡地扫了赵烨一眼。
“陛下觉得,这是给谁设的圈套?”
“或许……是给咱们?”
赵烨咽了口唾沫,脸色有些发白,“一旦吴国撑不住投降,或者蜀国那边有了变故,这十万大军调转枪头,咱们宋国……”
“你想多了。”
范仲嗤笑一声,杵着锄头,像是个看自家傻儿子的老农,“若是想打宋国,楚渊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让秦冷月的玄甲军让边境开拔,陛下觉得自己能挡住几天?”
赵烨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紧接着又变得煞白。
这是他的伤疤,也是他每晚噩梦的根源。
当初大夏那一战,那种摧枯拉朽的推进速度,至今仍让他半夜惊醒,冷汗湿透重衣。
“那……那他为何不进兵?”赵烨声音更低了。
“因为他在做饭。”
范仲弯下腰,捏起一块土疙瘩,在手里轻轻捏碎,“吴国这只鹰,还没熬透。”
“孙瑜虽然废,但吴国毕竟还有几分底蕴。”
“现在打进去,是强攻,等孙瑜自己吓破了胆,内部乱成一锅粥,那就是接收。”
说到这里,范仲抬起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芒:“而且,他在等。”
“等什么?”
“等这天下的聪明人,自己把自己吓死。”
范仲扔掉手里的土渣,拍了拍手,“陛下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赵烨一愣,随即苦笑。
是啊,自己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不就是被那只悬而未落的靴子给吓的吗?
“那……老师,我们该怎么办?”
赵烨恭敬地递上茶水,“难道就这么干看着?”
范仲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然不能干看。”
他重新握紧了锄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以不变,应万变。楚渊在南边闹得越欢,咱们就得越静。”
“传令下去,削减军费,裁撤冗兵。”
范仲语出惊人,“把省下来的钱,全部投入到桑麻、织造、以及……商贸上去。”
“裁军?!”
赵烨惊呼出声,“老师,这种时候裁军,岂不是自废武功?”
“武功?”
范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陛下那点武功?真没啥用。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
范仲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楚渊搞那个什么工业革命,搞得天下货物横流。”
“咱们宋国处于四战之地,地势平坦,既然守不住,那就做这天下的路!做这天下的市!”
“只要咱们能帮大夏赚钱,能帮大夏流通货物,能成为大夏经济版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范仲嘴角勾起一抹老谋深算的弧度,“那楚渊,就舍不得杀鸡取卵。”
“届时,大夏吃肉,咱们怎么也能跟着喝口汤。”
“若是咱们的税收能翻上一番……陛下,这难道不比养那一群毫无用处的兵卒,更让国祚绵长吗?”
赵烨呆立在田埂上,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舍身饲虎?不,这是寄生之术!
附着在强者的身上,吸取养分,壮大自己。
哪怕没了獠牙,只要成了强者身体的一部分,谁又敢轻易动刀?
“学生……受教了。”
赵烨深吸一口气,对着范仲深深一拜。
……
与此同时。
西北,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与江南的烟雨蒙蒙不同,这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噗嗤!”
一颗斗大的人头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干燥的沙地上,瞬间凝结成黑红色的硬块。
“还有谁!!!”
一声咆哮,响彻在两军阵前。
魏帝曹斌,身披玄色重甲,手持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刀,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上。
他的头盔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满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狂乱飞舞。
在他身后,是数万名同样杀红了眼的魏军。
而在他对面,则是密密麻麻、却又瑟瑟发抖的西羌大军。
“魏……魏皇陛下……”
一名身穿羊皮袄、戴着狼牙项链的西羌使者,跪在两军阵前的沙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连头都不敢抬,“我……我们要投降……我们要议和……”
“议和?”
曹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
他翻身下马,提着刀,一步一步走到使者面前。
沉重的战靴踩在沙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西羌人的心口上。
“半年前,朕在大夏受辱,不得不割地赔款,颜面扫地的时候……”
曹斌弯下腰,那张染血的脸逼近使者,声音嘶哑低沉,“你们西羌三十六部在干什么?”
“你们趁火打劫!趁着朕的主力在南边,洗劫了朕的边境三州!”
“屠了朕的一十八个村寨!抢走了朕的子民,凌辱了朕的女人!”
曹斌猛地直起身,一脚将使者踹翻在地,咆哮声震得周围的战马都在嘶鸣:“那时候,你们想过议和吗?!啊?!”
“现在知道怕了?现在想投降了?”
“晚了!”
曹斌举起手中的长刀,刀锋直指苍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楚渊欺负朕,朕认了!因为他有铁船,有火炮,有那种能飞上天的热气球!朕打不过他,朕服气!”
“可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夷!连件像样的铁甲都打不出来的野人!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敢来踩朕一脚?!”
这才是曹斌真正发狂的原因。
他在大夏那里失去的尊严,失去的自信,积压在心底的那些憋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全部找到了宣泄口。
既然在强者面前我是一条狗,那在弱者面前,朕就是吃人的狼!
“把那个人带上来!”曹斌大吼一声。
两名魏军士兵拖着一个浑身是血、五花大绑的壮汉走了上来。
那是西羌的前锋大将,号称“西漠苍狼”的拓跋忽,也是之前屠杀魏国村寨的罪魁祸首之一。
此时的拓跋忽,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
他看着周围那些眼神冰冷的魏军,嘴里呜呜地叫着,拼命挣扎。
“给朕按住!”
曹斌走上前,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反手握住刀柄,猛地向下一插!
“噗!”
长刀直接贯穿了拓跋忽的天灵盖,将他钉死在沙地上。
但这还没完。
曹斌拔出腰间的匕首,动作熟练得像个屠夫。
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硬生生地切开了拓跋忽的脑壳。
“来人!放狗!”
几条饿了三天的猎犬被牵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