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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4章 大明气数已尽

北镇抚司狱那扇沉重的木门大门,在孙永忠身后“吱嘎”一声合拢。暮色渐合,夕阳的余晖给街巷的屋檐染上了一层残血般的暗红。他眯起那双细长的眼睛,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尽管其中混杂着尘土与炊烟的味道,也远比诏狱里那终年不散的霉味来得可贵。

冯可宗负手立于阶上,语气平缓:“孙公公,太子殿下宽仁,念你或尚有些用处,开恩放你出去。如今宫内宫外,已非之前光景,福藩已经退位,太子殿下已经监国武英殿,总揽朝政。公公何去何从?仍是回卢公公处?”

孙永忠低眉顺目,脸上恰到好处地显露着惊愕与茫然,仿佛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不知身在何处的囚徒。“奴婢叩谢殿下不杀之恩,只是冯都督,未知韩公公、卢公公如今如何了?”

冯可宗笑笑:“卢九德在靖难时,亲手杀了韩赞周,献门有功,自然是高升了……”

孙永忠吊着的心方始放下,韩赞周一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自然是卢九德的了,于是连忙点头:“咱家蒙卢公公旧恩,若能追随左右,便是天大造化了。自然是仍要去跟卢公公的。”

冯可宗:“张一郜。”

侍立一旁的张一郜立刻答应:“卑职在。”

“护送孙公公去鸡鸣寺,不得有误。”

“是!”张一郜对着孙永忠做了个请的手势。

“鸡……鸡鸣寺?为何?卢公公不在宫中?”孙永忠精心伪装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露出货真价实的惊愕。

“宫中?”冯可宗嗤笑一声:“谁跟你说卢九德在宫中?他有献门之功,故而监国殿下特擢升其提督鸡鸣寺,照管废帝朱由崧,如今该叫弘觉禅师了。鸡鸣寺乃金陵名刹,环境清幽,正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这鸡鸣寺提督,如今可是个一等一清贵紧要的职司。”

“提督……鸡鸣寺?”孙永忠脸上的血色褪去,面如死灰。提督鸡鸣寺,多么可笑的职司,这分明是贬斥,是流放。

张一郜微微有些不耐烦,语气生硬:“孙公公,请吧。属下奉命,送您去鸡鸣寺。”

孙永忠只得失神落魄地跟随他走出了北镇抚司,早有一辆青缦驴车等在外面。

一路无话。驴车颠簸,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孙永忠靠在颠簸的车壁上,双目紧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卢九德,权势滔天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竟被发配去看守废帝。朱慈烺……他到底想做什么?掌书大人的棋局,究竟哪一环出了纰漏?

驴车穿过渐次华灯初上的街市,孙永忠的心却一路下沉。全盘失算的失落,对未来的茫然,甚至比在诏狱中更要煎熬。

鸡鸣寺坐落于鸡笼山东麓,夜色中,山门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寂。香客早已散尽,唯有古木森森,梵钟悠远,与山下华灯初上的秦淮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张一郜与守门的卫士低声交涉几句,便带着孙永忠入内,早有知客僧迎上,听闻是来找“卢提督”的,神色间并无多少恭敬,只合十引路。张一郜送到此处,交割了人,便也不再多言,带着手下转身自去了。

寺内路径曲折,灯笼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斑驳的树影和肃穆的殿宇飞檐。与皇城内那戒备森严、一步一岗的景象相比,这里虽有军校巡逻,气氛却透着寥落。

卢九德的“直房”设在寺内一处僻静院落。虽然仍是单独的院落,与他在皇城那座三进带花园的豪奢宅邸相比,眼前这几间朴素的僧房,简直寒酸得令人笑不出来。院中只有两个小火者无精打采地守着,见到孙永忠,也只是懒懒地行礼。

孙永忠被小火者引入院内,只见正房亮着灯,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香火和陈腐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卢九德正独自坐在一张简陋的禅床上,对着一盏孤灯发愣。他穿着半旧的栗色贴里,未戴官帽,花白的头发稀疏地挽着,几日不见,竟似苍老了十岁。往日在皇城中的颐指气使、昂首阔步,此刻只剩下暮气沉沉的佝偻。

“利欧。”孙永忠轻声唤道,用的是教名。

卢九德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到孙永忠,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被巨大的惶恐和委屈淹没。他几乎是滚下禅床,扑到孙永忠面前,就要跪下:“执剑使!”

孙永忠一把托住他,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这间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一个旧衣柜外几乎空无一物的禅房。墙角供着那个熟悉的黄金十字架,算是唯一彰显主人特殊身份的物件。檀香的烟气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落魄气。他自顾自地在唯一一把像样的圈椅上坐下,嘴角撇了撇,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利欧,你这‘高升’之后的排场,可真是让咱家大开眼界啊。”

卢九德脸上青红交错,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垂手恭立一旁:“执剑使大人就别取笑奴婢了……奴婢也不知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不知?”孙永忠细眉一挑,指尖轻轻敲着光滑的椅靠,“那就说说,咱家被关这些时日,外面究竟天翻地覆成了何等模样?咱们那位‘太子’,又是如何坐稳江山的?”

卢九德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来,“那太子殿下手段凌厉得很。”卢九德压低声音,脸上满是困惑和不安。“京营兵权,直接就从忻城伯赵之龙手里拿了过去,赵之龙如今只剩个空头爵位,闭门不出……”又说到太子如何以铁腕手段严惩囤积居奇的粮商,稳定民心;如何设计诱捕了刘良佐,整编其部众;又如何快刀斩乱麻,派杨尔铭联合黄得功处置了图谋复辟的阮大铖、方国安一党…

“如今看来,这位殿下,位置是坐得稳稳当当了。”卢九德说道。

孙永忠静静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掀起惊涛。这太子的手段,狠辣果决,布局深远,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豫亲王(多铎)和英亲王(阿济格)的兵马,如今到了何处?”他打断卢九德,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卢九德精神稍振,连忙回答:“据零星消息,豫亲王已逼近扬州,史可法尽撤江北之兵,高杰残部大多降了,江北……怕是旦夕可下。英亲王仍在武昌、九江一带清剿李自成残部,那边情势复杂,奴婢……如今不掌兵权,不预军机,难知详情。”

“废物!”孙永忠终于忍不住,低声斥道:“你既在靖难之夜,有献门之功,乃是从龙之臣,为何会被打发到这鸡鸣寺来,当个什么可笑的‘提督’?可是你露了什么马脚,引起了太子疑心?”

卢九德叫起屈来:“奴婢没有啊。那夜我见势头不对,立刻开门献关,并且亲手……亲手杀了韩赞周那老狗,自问做得干净利落,并无纰漏。太子为何如此对我,我实在想不通啊!”他摊着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天赐良机,竟被你经营成这般模样。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孙永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宫中情形又如何?”

卢九德喏喏道:“那夜跟着韩赞周、李国辅等抵抗太子的,死了很多。剩下的不少被圈禁,听闻近日被发配去城外砖厂劳作……”

“砖厂?”孙永忠愕然,随即嗤笑,“这太子,莫非不用内侍?如今司礼监谁在掌印?”

“是何志孔,升了丘执中当秉笔。”

“何志孔?”孙永忠眉头紧锁,“他不是韩赞周的心腹吗?我在锦衣卫狱中还见过他,他比我早不了几天出狱啊。居然当了司礼监掌印?这等人物,太子竟也用?”他越想越觉得荒谬,目光再次落到卢九德身上,充满了鄙夷,“而你这位献门功臣,却在此地守着一介废帝。利欧啊利欧,你这差事办得,可真让掌书大人‘脸上有光’。”

卢九德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一脸苦相。“奴婢也想不通,这太子行事,完全不合常理。尊使,您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孙永忠没有回答,倒是问出了盘旋在他心头最大的疑团:“靖难当夜,咱家去中城兵马司提人,为何会失手?掌书大人亲口所言,那‘无面人’是至关重要且可控的棋子,怎么会突然反水,甚至亲手拿下了咱家。”他摸了摸现在仍然隐隐作痛的左膝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这个问题卢九德也百思不得其解:“奴婢也奇怪啊!尊使,那太子……不是我们的人吗?掌书大人神机妙算,怎么会失控?”他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失言,慌忙低下头,“奴婢失言,掌书大人算无遗策,定有深意……”

孙永忠脸色阴沉,“掌书大人曾经明示,此子早已用了‘圣药’加以控制。若无持续解药,药性发作时,如百蚁啃骨,痛不欲生,他岂敢不从?按理,掌书大人不应失算……”他猛地顿住,意识到失言,立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低声道,“万能的主,恕奴婢妄言,掌书大人神机妙算,必有深意。”

听到“圣药”二字,卢九德忽然面露痛苦之色,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他捂着胸口,声音带着哀求:“执剑使大人,奴婢近日已觉精神不济,四肢时有酸麻隐痛,想是……想是时限将至,快发作了。求大人赐下解药,以解燃眉之急……”

孙永忠看着他摇尾乞怜的样子,冷冷道:“‘圣药’珍贵,解药岂会随身携带?需去教堂,问洋大人领取。”

卢九德面露难色:“这鸡鸣寺内外戒备森严,我察觉山下也似有锦衣卫番子潜伏监视,奴婢实在不便前往……”

“这是自然,你如今是笼中鸟,岂有不被监视之理?”孙永忠语气淡漠,“但派旁人去,咱家不放心。没有暗号,洋大人也不会轻易给药。”

卢九德闻言,忍不住低声抱怨:“掌书大人对我等也太……奴婢等忠心耿耿,为何还要用这种手段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