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签押房，冯可宗的下属已将一应关防、文书、银票备齐。除此之外，还有一套崭新的正三品文官冠服和一副轻便的皮甲。
杨尔铭伸手轻轻抚过那套象征权力与责任的官服，最终落在那柄暗青色鲨鱼皮鞘的尚方剑上。
窗外是漆黑的、无星无月的夜空。
前路茫茫，凶吉未卜。
但他胸中那股沉寂已久的热血，已然沸腾。
杨尔铭知道，他即将要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那条最为艰难的“求是”之路了。从他接过这柄剑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乃至整个大明的命运，都已踏上了一片全新的、更加惊心动魄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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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白，南京城外，长江码头。江面雾气朦胧，数十艘官船、民船静静地停泊着，桅杆如林。
杨尔铭、韦小乙以及新挑选的十余名锦衣卫精锐缇骑已集结完毕。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韦小乙一身利落的青色箭衣，外罩防雨的油绸披风，腰佩绣春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身旁站着一位年约四旬、精悍沉稳的汉子，正是冯可宗派来辅佐韦小乙的千户高虎。高虎一身标准的锦衣卫军官服饰，气息内敛，一看便是经验老道的干员。
高虎和韦小乙也不是第一次碰面了。靖难当夜，他随张一郜去中城兵马司提拿“太子”，韦小乙手持铁弩对准自己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当时生死就在一念之间。没想到一转眼，对方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要为了共同的目标，去执行任务。
杨尔铭也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行衣，虽面容仍带几分诏狱中留下的清癯苍白，但眼神灼灼，显然对自己的这趟使命充满信心。
“督师，”高虎上前一步，指向码头上一艘快船，“船只已备好，走水路，溯江而上，虽逆流，但若风顺，两三日便可抵达芜湖附近，再打听靖国公确切位置。”
杨尔铭望向那艘船，微微颔首，却并未立刻移动脚步：“小乙，你以为如何？”
韦小乙眉头微蹙，他走到江边，眯眼看了看浑浊的江流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巡江哨船，又望了望码头上旗帜的风向：“大人，走水路，要朔江而上，这几日风不顺，太慢，而且目标太大，也太扎眼。”他指了指江上，“太子殿下方登大位，军心还未收拾齐整。这江上巡弋的水师，未必都是我们的人，万一撞上个不知好歹的，若只认阮大铖的钧令，不认咱们这钦差身份，截船查问起来，麻烦不小。万一动起手来，我们在船上施展不开，更是凶险。”
杨尔铭又转头看向高虎，有问询之意。
高虎一怔，旋即点头：“韦佥事所虑甚是。水路确有不测之险。只是……若走陆路，从南京到太平府有驿道尚算平坦，但从太平到繁昌、铜陵一带，多是丘陵山地，驿路不通，唯有乡间小道，车马难行，恐更费时日，且沿途亦有关卡巡检，难免遇到盘查，一样需要验看勘合符信，若有意外……亦恐延误军机。”
韦小乙嘴角一扬，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高千户说的是常理。不过，卑职当年……曾走过一条小道。”他顿了顿，含糊带过三年前护送寇白门来南京的经历，“从太平府境过去，有条山路，虽狭窄崎岖，行不得大军辎重，但走我们这十几骑快马，再加一辆轻车，问题不大。好处是，几乎避开了所有官设的巡检司，能省去许多盘问的麻烦。我们快马加鞭，最多明日中午就能到达繁昌。”
“哦？竟有此路？”杨尔铭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如此甚好！那就依小乙之言，走陆路！”
“大人莫急，”韦小乙忽然压低了声音，目光在杨尔铭清瘦的脸上转了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古怪，“路是有了，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卑职还有个……有些冒犯的想法。”
“但说无妨。”
韦小乙盯着杨尔铭：“咱们此行，一要求快，二要求隐秘。在未见着靖南侯本人之前，尽可能不要泄露身份，这样才安全。咱们这钦差仪仗，太招摇了。就算走小路，难保不会遇到地方乡勇或者某些有心人的耳目。依卑职看，不如……乔装改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