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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求是院

在张一郜的引领下,众人穿过几重回廊,走向马府的前厅正堂。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方才激战的痕迹依旧清晰:廊柱上的刀痕箭孔,庭院石板上大片冲洗未净、渗入缝隙的红褐色污迹,破碎的瓦砾、遗落破损的甲片……昔日权倾朝野的宰相府邸,如今一片狼藉萧瑟,令人不胜唏嘘。

很快,灯火通明的正堂已在眼前。门口肃立着数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个个身形挺拔,眼神锐利,与诏狱中看守他们的那些面孔截然不同,显是冯可宗麾下的真正精锐。堂内似乎已有人先到。

众人步入正堂。这里显然是马士英平日会客议事的核心所在,空间开阔,陈设极尽奢华,紫檀木的桌椅,精美的瓷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堂内,除了冯可宾,还有一人已先于他们在此等候。

此人身着绯色一品仙鹤补子官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正是东林魁首、文坛领袖钱谦益。

黄宗羲、方以智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热切的光芒。钱牧斋!这位在党争中几经沉浮,最终在弘光朝被马士英排挤不得重用的东林领袖,竟然也在此刻现身。杨尔铭心中也是一动:看来这位监国太子,至少在表面上,是要打出“广纳贤才、摒弃门户”的旗号了。

“监国殿下驾到——!”门外,一声清亮高亢的通传声陡然响起,穿透了略显压抑的厅堂气氛。

所有人,包括钱谦益在内,立刻整肃衣冠,屏息凝神,躬身垂手而立,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正堂大门方向。

脚步声沉稳而清晰,由远及近。

率先踏入厅堂的是锦衣卫都督冯可宗。他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深蓝色官袍,面容阴沉如古井,只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便侧身肃立一旁。

紧随其后,是一名身着银甲、腰间悬着一柄狭长绣春刀的少年甲士,正是朱慈烺的贴身侍卫韦小乙,身上带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他的目光在见到杨尔铭时明显顿了顿,分明是认得他的,杨尔铭一怔,却想不起哪里见过对方。

不待他细思,一个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在众人瞩目之下,跨过门槛,迈进屋来。

来人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着一件素青色四爪蟒龙圆领袍,外罩玄色比甲,头上未戴翼善冠,只用一根玉簪简单束发。面容清俊,眉宇间依稀可见几分稚气,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深邃明亮,如同寒潭映星,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从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昨夜至今未曾好好休息,但行走间步履沉稳,自有一股令人不可忽视的威仪。

这就是“太子”朱慈烺!那位在“南来太子案”中搅动风云、被无数人质疑其身份、最终却以雷霆手段一夜“靖难”成功的核心人物!

杨尔铭的心猛地一跳。他十三岁入仕,十四岁牧守一方,见过的贵人高官不知凡几。眼前这位“太子”,身上没有弘光帝朱由崧那种明显的庸懦浮华之气,也没有崇祯帝那种深陷重围、忧思如焚的沉重。他的气质很复杂,最让杨尔铭意外的是那双眼睛——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臣等/学生,恭迎监国殿下!”钱谦益率先躬身行礼。冯可宗、冯可宾及在场所有官员、锦衣卫,连同杨尔铭等刚刚获释的诸子,齐齐躬身下拜。

“众卿平身。”一个清朗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依言起身,垂手侍立。

朱慈烺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最后落在了站在复社诸子前列的方以智身上,旋即深深作揖:“方先生,好久不见。您受苦了。”

方以智一时语塞。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和他记忆中的太子眉目轮廓近似,气质、神态却大有不同。连忙还礼,“殿下,不敢。”

“孤来晚了。”朱慈烺开口,“让诸位饱受囹圄之苦,是朝廷之失,更是孤之过。”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心中一震。以监国之尊,竟向刚刚获释的“罪臣”致歉?

钱谦益连忙躬身:“殿下言重。这些士子蒙受冤屈,皆因奸佞当道,蒙蔽圣听。殿下英明神武,拨乱反正,方使忠良得见天日,臣等感激涕零!”众人纷纷附和。

朱慈烺微微抬手,止住了众人的恭维:“是非功过,孤心中有数。尔等或为社稷忠言直谏,或为黎民守土安邦,却遭此无妄之灾……”他再次看向杨尔铭等人,“孤闻桐城令杨尔铭,年方十四,独守孤城,力抗流寇,护一方百姓周全;方以智、黄宗羲、顾杲等,学贯古今,心忧社稷,乃国之栋梁。如此良才,竟陷于诏狱。此非诸卿之耻,实乃朝廷之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更是将杨尔铭等人的功绩、才学、冤屈一一点明。尤其是提到杨尔铭十四岁守桐城之事,显然是来之前做过了一番细致了解。杨尔铭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流涌动,鼻尖竟有些发酸。在诏狱的日夜煎熬,被诬为“从逆”的屈辱,此刻似乎在这位年轻监国的话语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洗刷。

“孤今日来此,一是为探望诸卿,看看诸位身体可安好?在狱中可曾受刑?”朱慈烺的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切。

冯可宾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回禀:“启禀殿下,臣奉旨延请太医院医官为诸位先生查验,所幸冯都督此前约束得当,诸位先生虽身陷囹圄,但并未受刑讯之苦,多是忧思焦虑及饮食粗粝所致体虚。医官已开具方剂,正着人熬制汤药。”

朱慈烺脸上露出一丝宽慰:“如此甚好。冯都督,你在此事上能约束手下,未曾滥用酷刑,保全国家元气,有功,孤记下了。”

一直沉默如石的冯可宗,此刻才微微躬身,声音平板无波:“臣职分所在,不敢居功。”

朱慈烺点点头,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孤此来的第二件事,便是想问问诸卿,经此劫难,可曾心灰意冷?可还愿为这风雨飘摇的大明江山,再尽一份心力?”

此言一出,厅堂内瞬间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