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贵忽然冷笑:“周兄倒是算得明白。可你别忘了,如今坐在武英殿里的那位,能从中城狱中一个囚徒,一夜之间打进皇城夺了皇位,可是好相与的?”
“赵公莫非怕了?”周世忠斜睨他一眼,念珠啪地按在案上,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狠厉:“如今这粮价高涨,岂是我等无端哄抬?实乃时势使然!苏浙之地,自万历朝以来‘改稻为桑’者众,粮产本已不足。南京米粮,素来仰仗江西、湖广之粮沿江而下。如今左梦庚大军盘踞上游,与官军在芜湖、池州对峙,江路梗阻!这才是缺粮的根本!物以稀为贵,粮价上涨,天公地道!”
他见众人似被说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抛出了那条毒计:“诸位,回去之后,立刻各自派人,多雇些生面孔,去官仓、去常家开设的米店、米铺,有多少,买多少!把他们放出来的平价米,统统吃进!一两五钱?我们照单全收!另外,再派精干人手,持重金速往城外,乃至周边州县,见米就收,一粒也不许流进城来!”
“这……周公,之前你让我们囤米,我等都已经垫进去不少银两了,现在又要再收官仓的米,恐怕我等力有不逮啊!”一个粮商愁眉苦脸地说。
周世忠冷笑一声,带着十足的蔑视:“如果是一家,要操纵这金陵城中的粮价,或许是力有不逮,但是我等联合起来,每家出个一两万两银子,凑个二十万两出来收米,就官仓这点米,一两天就得见底。这米价就可以任由我等操控。我就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金陵城各卫仓27座,本来每年定额收储粮两百万石,但是天启年间已经每年只能收到五六十万石了,现在,哼哼!不知道每年三十万石能否收得到。历年逋欠加盗卖冒支亏空,其中那些官仓里至少一半的米袋子里装的是沙子。只要江路不通,他官仓放粮就是无源之水!我倒要看看,他能放几天。等到官仓见底,常家无米,这南京城的米价,就只能仍由我们说了算!到时,莫说五两一石,就是八两、十两,百姓饿极了,剥衣典当,卖儿鬻女也得买!那位深宫长大的太子爷,对这做生意的门道,又能懂多少?能奈我何?难道还能凭空变出米来不成?哼,治国安民,岂是那般容易!”
一番话,说得部分粮商眼神重新炽热起来,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但仍有人心存疑虑,颤声道:“周爷,此计虽妙……可这般与监国殿下对着干,是否太过冒险?殿下新晋监国,正立威之时,我等如此行事,若被察觉,恐招来灭顶之灾啊……”
“风险?”周世忠睨了那人一眼,语气转厉,“富贵险中求。我等乃是正经营生,随行就市,价高者得,何罪之有?城中粮食短缺乃是实情。再者说了——”
他刻意停顿,目光瞟向一旁失魂落魄的赵显贵,又环视众人,提高了声调,底气十足:“李国辅生死未卜,韩赞周已毙命乱军之中。但诸位莫忘了,忻城伯赵之龙赵爷,可是有扶立之功的从龙勋臣!如今深得监国信重,仍然执掌京营枢机。各位若还想在这南京城里做买卖,该知道往后要仰仗谁了。有赵伯爷这座擎天靠山在,我等循‘市价’做些粮食买卖,有何可惧?”
提到赵之龙,周世忠的腰杆似乎更直了些。众粮商闻言,脸上的忧惧之色渐渐被贪婪取代。是啊,天塌下来,有忻城伯那样的高个子顶着呢。
周世忠见已稳住人心,便挥挥手:“事不宜迟,诸位这就回去依计行事。多备银票、现银。动作要快。”他眼中闪过厉色,“不过我有一句话警告各位,所谓法不责众。此番我们行事,必须共进退。若有人私底下出卖大家伙儿,哼哼,我饶得了他,赵伯爷也必饶不了他。”
“是,谨遵周爷吩咐。”众粮商纷纷起身作揖,脸上重新浮现出对财富的渴求与算计,方才的愁容一扫而空,仿佛已经看到了米价飙升至十两白银的盛景。
众人匆匆离去,花厅内只剩下周世忠和依旧魂不守舍的赵显贵。
“太子殿下……呵。”周世忠低声自语,语气轻蔑,“这南京城的米价,可不是一张安民告示就能按下去的。这天下的事,终究还是得看谁手里有粮,谁背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