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史可法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真即是真!假即是假!黑白岂能混淆!以假乱真,国法何在?天理何存?!”他气得浑身发抖。
“哈哈哈!”郑芝龙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激赏,“钱大人不愧是东林魁首,文坛泰斗!‘假作真时真亦假’,此言深得我心!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他看向史可法的眼神,充满了揶揄。史可法气得脸色铁青,却无言以对,只能颓然坐下,胸中块垒难消。
恰在此时,帐帘猛地被掀开!一名浑身湿透、面带喜色的传令兵疾步闯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禀伯爷!城内捷报!”
帐内瞬间寂静,所有目光聚焦于此。
“梅春将军率孝陵卫已克北安门!魏国公世子徐胤爵攻取朝阳门、东安门!世子护卫太子殿下亲率部众,已夺西安门!怀远侯常延龄与殿下会师后,一举拿下西华门!马士英被擒,紫禁城已破!皇帝不知去向。更有无数城内百姓持棍棒菜刀,攘臂高呼靖难,追随太子殿下!阖城人心向背已明,人人皆曰,太子殿下乃天命所归,得太祖英灵护佑。”
史可法猛地站起,又踉跄后退一步,撞在案几上!魏国公府!忠武常家!孝陵卫!还有眼前的南安郑家!这些勋贵、军卫,竟都被一个“假太子”驱之效死?!他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与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钱谦益抚须大笑道:“妙哉!身陷囹圄,犹能翻云覆雨,搅动乾坤!此等手段气魄,远胜福藩多矣!史阁部,时势如此,何不顺应天命,给这条‘真龙’一次机会?”
郑芝龙强压心中狂喜,沉声追问:“城内其他情形如何?”
传令兵道:“我军取金川门、钟阜门时,守军望风归降!唯攻仪凤门时,遭诚意伯刘孔炤率部顽抗!幸得我军火铳犀利,一番激战,守军溃降!刘孔炤已被小姐生擒!其余各门,俱无动静!”
郑鸿逵在一旁哈哈大笑:“看来那些勋贵老爷们,都在等着看风往哪边吹呢!皇城四门都拿下了,瓮中捉鳖,大局已定!”
“好小子!果然没看错他!”郑芝龙眼中精光大盛。
“且慢!”钱谦益忽然出声,神色凝重,“南安伯,且慢欢喜,此刻言胜,恐为时尚早!马士英尚有黔兵亲信在城中,其子马锡提督京营,岂会坐以待毙?欲竟全功,伯爷当速遣大军入城,鼎力相助太子,方能一锤定音!”
郑芝龙闻言,眼珠一转,脸上露出商人般的精明算计,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故作沉吟:“钱大人所言极是。只是…”他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脸色铁青的史可法,“若我大军尽数入城,史阁部麾下那数万精兵,若趁虚袭我后路……岂非腹背受敌?如之奈何?”话语虽轻,威胁之意却如寒冰刺骨。
钱谦益立刻会意,立刻起身,对着郑芝龙郑重一揖道:“南安伯多虑了!此事易尔!请伯爷携史阁部与杨龙友(杨文骢)先行入城,主持大局!老朽不才,愿即刻返回史阁部大营,安抚军心,晓以大义!必约束部伍,绝不行那鹬蚌相争之事!伯爷尽可放心入城!!”他语速极快,条理分明,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恳求:“只是…老夫家小薄财尽在城中,万望伯爷入城后,多加看顾!莫让乱兵惊扰了老夫那几架藏书…那些孤本,可是老夫半生心血啊!丢了一页书,老朽可是要心疼死的!”
郑芝龙闻言,放声大笑,豪气干云:“牧斋兄尽管放心!今日你助我稳住神策门外两万大军,便是泼天功劳!我定向太子奏明大宗伯扶立之功。大宗伯且去约束部伍,我保你阖府平安!莫说藏书,便是丢了一页纸,我郑芝龙赔你一座藏书楼!”他大步上前,用力握住钱谦益的手,两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史可法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看着眼前这赤裸裸的交易与背叛,一股悲愤直冲胸臆!他苦心经营的标营,竟成了钱谦益投靠新主的投名状!他想怒斥,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已是案上鱼肉,笼中之鸟!一股深深的无力与绝望,将他牢牢攫住。
郑芝龙松开钱谦益的手,也不再看史可法,霍然转身,对郑鸿逵厉声下令,声震大帐:
“传令!全军拔营!即刻进城!随太子殿下——”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奉!天!靖!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