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无常司”三个字,上官燕步子一顿,眉梢微蹙。
她上官家自然不怕无常司,可并不代表就想平白得罪那些煞星。
更何况她不过旁系子女,又非嫡长,真惹了什么事情,她也未必能调用多少力量。
上官家小姐的名头,于她来说,更像是个招牌。
这也是她喜欢经营人设及人脉的原因。
略一权衡,上官燕便打算就此离开。
谁知一旁的萧墨却不依不饶。
“醉仙楼三层,何时也容得那帮粗莽之人踏足?无常司是会吟诗,还是会作画?掌柜的,你可真是长胆子了。”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带刺,语气冷嘲中透着倨傲。
掌柜只是赔笑,连声“是是”,却一步也不敢挪。
萧墨冷哼一声,眼角微挑,似是觉得不解气,紧接着又道:“不瞒你说,我堂兄萧砚,现任无常司南院巡查使,堂堂七品官身。你只管上去通传,就说是萧砚之弟到了。谅那些无常卫,也不敢再继续吃喝!”
在萧墨想来,楼上宴请的,也不过是些无常卫。他听堂兄萧砚提起过,那些勾魂使天天忙前忙后,神龙见首不见尾。
哪有可能出现在这醉仙楼里聚众喝酒?
掌柜脸上的笑容已几不可见,只低着头,连连作揖,不敢接话。
萧墨面色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今日好不容易请得上官燕一同出游,原想着共游清江,再登楼赏月,把话头往情上引一引,若能趁夜色说出心意,哪怕只得一句好感,也算不枉此行。
却不想,卡在了这酒楼门前。
他萧家虽也是世家,可在五姓七望之前,终究算不得什么。而上官燕这等人物,身后光是家世就足够压得他喘不过气。
此时若再低头,那今日一切铺排便都成了笑话。
“好在萧砚堂兄的确是巡查使,今夜说什么也不能让燕儿妹妹小看了。”
他想到这里,咬了咬牙,直接推开掌柜,抬脚便往楼上走去。
上官燕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背影上,眸中却微微闪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忽然想起了昨日在善真坊。
沈风,那身玄冥袍,那张冷面,那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还有那个小贱人!
上官燕当时吃了个闷亏,事后越想越咽不下那口气。
可今夜,万一在楼上的无常卫,就有沈风或是那小贱人,然后又当着她的面被赶下来,那场面……
她唇角轻轻一弯,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低声一叹:“也罢,便陪他走一趟。”
于是,步子轻缓,裙摆微动,缓缓跟了上去。
醉仙楼三层,香气盈人,诗声隐隐,酒意正浓。
楼梯尽头,一道锦衣身影踏上檀木阶,步子虽稳,却在望见那东侧靠窗处时,猛地顿住了脚。
那张雅座周围,七人而坐。
皆玄冥袍加身,腰悬刀鞘,眼神个比个的凶恶。
七口鬼头刀,锋芒未出,却已映得桌上酒光森森冷冷,如霜照人。
萧墨喉头微动,咽下一口唾沫。
那股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怕未有人抬头,他也感到一股本能的恐惧正从背脊爬上来,叫他心底发紧。
可回头一看,上官燕正缓步上楼,恰好与他视线相接。
少女身形纤弱,仰着头看着他,眉目间隐隐透出些温柔,透出些崇拜。
他心头猛然一震。
想起了堂兄萧砚的官身,又想起若这时候怂了,身边的少女将再也不会用如此眼神看他。
萧墨脸一沉,咬牙,拔步向那雅座走去。
桌前,段坤正举杯同沈风低语,马千刀一手执杯,一手斜倚椅背,刀就横在脚边。
刘秃子正撕下一块酒糟鸭,眼角扫到来人,冷哼一声,却未出言。
萧墨走至近前,拱了拱手,笑容堆得有些不自然。
“几位大人,打扰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略高半分,像是壮胆,又像是要被谁听见似的,“在下萧家萧墨,家兄萧砚,现任无常司巡查使。听闻此间雅座乃醉仙楼上佳之席,今夜恰有贵客相陪,还请几位能行个方便。回头,我也一定将此事如实告与家兄,好让他得知几位的情谊。”
他说了一大通,吃着酒的几人脸色却都奇怪了起来。
“萧砚?”
孙开山眉梢轻挑,扫了他一眼,慢悠悠放下酒杯。
“哪个萧砚?”
萧墨强笑着应:“南院下属巡查使,正七品,乃我堂兄。”
孙开山“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就是留着八字胡那个?”
“……正是。”萧墨听其真的认识,不由心中一喜,可随即又觉得,对方语气似有些不对。
“怪不得。”孙开山点头,转头冲众人道,“我说那萧大人天天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派头儿是几位巡查里拿得最足的,原来是出自萧家,只是听起来,辈分儿有点低啊?”
众人轰然笑出声来,拿眼斜睨着萧墨,尽是好笑与打量。
江州萧家,虽然也是个传承许久的世家,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但族中最高不过正三品大员,他们还不至于怕了。
在江州,除了落日山庄,也就只有天下五姓七望之一的江州上官家,才能让他们这些无常卫产生几分慎重的情绪。
段坤一直未言语,此刻一口饮尽杯中烈酒,将杯重重放下,声音低沉:“滚!”
这一字不轻不重,却宛若惊雷劈落,三楼众人皆是一震。
整个三层仿佛一下静了下来,那些文人原本就在暗中看着热闹,现在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那桌无常卫突然有人拔刀,当场见血。
萧墨也被段坤猛然一喝吓得脸色一白,脚底差点软了。
此时他才注意到,段坤身上的玄冥袍,与其他在座无常卫相比,略有不同。
段坤的玄冥袍上,关节、袖口处都镶有银灰色滚边,看起来更有一种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