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德方面在3月1日便决定要成立托管局，负责国企的改制。不过要到6月通过《托管法》，改制才正式启动。
也就是说何言这次谈判，有可能改写这段历史。
东德方面对这位手握重金、眼光毒辣的香江巨贾给予了极高规格的接待。
毕竟，能在此时带来巨额投资、承诺解决就业，无异于雪中送炭。
首次的礼仪性会面后，第二天便在政府大楼内开始了实质性的谈判。
会议室里，东德方面的财政、经济、工业三位实权部长联袂出席，足见其对此次会谈的重视。
寒暄过后，财政部长首先开口：
“何先生，首先告知您一个好消息。您提出的‘特别高科技工业区’构想，联邦德国那边已原则上的通过了。我们衷心感谢您选择将如此重要的产业布局放在东德。”
何言超并不意外，统一是眼下两德的头等大事，可以说是压倒一切。西德总理连盟友都顾不上，就抛出了《十点纲领》，急切之心可见一斑。
“部长先生客气了。我提出这个方案，首要考虑是效率。一个集中、高效的工业区，能最大程度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官僚主义扯皮，确保项目快速推进。这符合我的商业利益。”
“当然，效率至上。”经济部长接过话头：“那么，关于这个工业区的选址，何先生是否有初步意向？”
何言超不假思索道：“大型工业区，自然要依托港口。罗斯托克是民主德国境内最成熟的港口城市，无疑是现阶段的最佳选择。”
他心中却暗自吐槽：德国的地理位置在虽是欧洲的陆权中心，但出海口实在算不上优越，波罗的海像个内湖，西德那边靠北海，稍好点也不多。
当然，这话他不会宣之于口，他的全球布局版图上，罗斯托克足够作为撬动欧洲市场的支点。
对于选址，东德方面并无异议，罗斯托克确实是他们所能提供的最佳选项。话题随即转向了核心。
财政部再次开口，辞令相当的官方：“何先生，关于您感兴趣的企业改制问题，我们的计划是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托管局（Treuhandanstalt）来统一负责。相关的法律程序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起草中，预计最快六月就能通过并正式启动工作。”
他话语表面是公事公办，实则潜藏着另一层含义：我们是打算按程序走的，若想绕过程序，提前锁定目标，就需要付出额外的“诚意”。
何言超没有立刻回应对方的试探，反而探讨起了命名：“托管局？恕我直言，诸位部长先生，我认为‘托管（Treuhand）’这个词，用得恐怕不太恰当。”
他顿了顿，继续用流利的德语说道：“在德语中Treuhand特指信托。它意味着受托方基于委托方的信任，以维系甚至提升资产价值为核心目标，对资产进行长期管理，其精髓在于‘维系与增值’。”
“然而，据我观察，这个即将成立的机构，其首要任务恐怕并非‘维系’那些国营企业的价值，而是尽快地将它们推向市场，能卖则卖，卖不掉就拆解，拆不了就直接关闭。这更像是一种……废物处置（Abfallents），或者说清仓甩卖（Ausverkauf），而不是信托管理，也不是私有化。”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三位部长的脸色，尤其是刚才还在强调程序的财政部长，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何言超的话，精准命中了他们急于拥抱市场经济、想要尽快甩掉“历史包袱”的心态，场面一时极为尴尬。
何言超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加码：
“三位部长，请允许我再多说一句。如果各位还希望在统一后的新政府中保有一席之地，甚至谋求更重要的职位，那么，在处理那些岗位的企业时，万万不可操之过急，那可是数百万的就业岗位。”
“试想一下，统一之后，原民主德国地区，如果因为企业的急速私有化，导致失业率飙升，民生困苦，社会动荡。届时，新政府将不得不投入巨资来救济和维稳，这必然引发财政压力和大规模的放水，进而可能导致高通膨。”
“这一切，不但会影响西部人民的生活，还会严重打击投资者对德国经济的信心。如今红火的股市和投资者的乐观情绪，恐怕……”
何言超说到这里，适时地停住了，留下足够的空间让三位部长自己去想象那幅画面。
优秀的说客，懂得如何站在对方的立场，抛出最香甜的饵，或者描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后果。然后，他们自然会选择那条无法拒绝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