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从容地将混有五金之精的玄铁胚从熔炉中稳稳夹出,那赤亮的胚体仿佛是一轮初升的烈日,散发着炽热的光芒,将他的眼底映得一片泛红,仿佛燃烧着铸剑的狂热与执着。
紧接着,他手中的锤子开始落下,那节奏怪异非常。
时而,锤子落下轻如拂尘,温柔地落在玄铁胚上,使得玄铁渣在胚体之上渐渐凝成细密的纹路,宛如大自然鬼斧神工雕琢出的神秘图案;时而,锤子落下重如惊雷,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可令人称奇的是,那玄铁胚体却不见丝毫震颤,反而似有一股玉质的温润从坚硬的铁中缓缓渗透出来,仿佛这铁在他的锤下正逐渐蜕变,拥有了生命的温度。
一旁的公孙兰原本双臂抱在胸前,眉梢微微挑起,带着几分疑虑。
在她看来,寻常的玄铁渣本就难以铸就良器,而五金之精更是娇贵无比,极难掌控,她在铸剑之道上浸淫多年,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搭配材料铸剑。
可随着萧铸的动作,她的目光逐渐被吸引,原本随意的站姿也不知不觉变得专注起来,手更是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
因为她惊奇地发现,萧铸的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那烧得烫手的剑胚在他手中,竟如同乖巧的孩童。
他竟能徒手去调整剑胚的弧度,而玄铁渣在他的掌心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灵动的游龙,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五金之精,渐渐地,一把短剑的雏形开始在眼前呈现。
“这……这哪里是在锻打,分明是在‘养’剑啊?”公孙兰不禁低声喃喃自语,眼中原本的疑虑已经彻底被深深的震惊所取代。
她见过无数声名远扬的铸剑名匠,可却从未有人能将铁与精魄融合得如此浑然天成,这般精妙绝伦。
就在这时,忽听“滋啦”一声,萧铸将初具雏形的短剑迅速浸入一旁的冷水中。
刹那间,水汽如白色的云雾般瞬间弥漫开来,将整个铸剑空间笼罩其中。
待水汽终于缓缓消散,
公孙兰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把短剑之上。
只见这短剑长度不过两尺,剑身呈现出一种暗银色,然而,它却泛着冷润的玉光,那光芒仿佛不是来自于铁铸的剑身,而是来自于一块凝聚了无尽锋芒的墨玉。
萧铸神色平静,抬手将短剑轻轻放在案上的和田玉镇纸之上,然后轻轻一削。
只听得轻微的一声,那和田玉镇纸便无声地断开,断面平滑如镜,甚至连一丝崩口都没有,足见这短剑的锋利程度。
“断玉剑成了。”萧铸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铸就的并非是一把绝世宝剑,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物件。
他说着,将剑递向公孙兰。
公孙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抢过剑,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剑鞘的瞬间,她只觉浑身猛地一震。因为她分明感觉到,剑身在鞘中似乎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鸣响,那声音仿佛是在与她灵魂共鸣,与她多年来在心中期待的触感、锋芒竟是分毫不差。
她猛地抬起头,眼底亮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先前的震惊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狂喜。
“是它!真的是它!萧铸先生,我有预感,这就是我等了一辈子的剑!”她激动地喊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与兴奋。
她紧紧握着剑柄,然后轻轻抽出半截剑身,那冷玉般的剑光瞬间映在她脸上,就连眉梢的碎发都仿佛被染上了锋锐的亮色。
……此刻,青衣楼内,陆小凤仍在沉默。
他实在难以相信,霍休竟是青衣楼真正的楼主,是这一切阴谋的主导者。
就在这时,公孙兰回来了,对他道:“陆小凤,再用你的灵犀指夹一下我的剑吧。”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断玉剑已如一道流光,直刺陆小凤而来。
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
剑光一闪,剑锋已逼至陆小凤喉咙一尺之处。
剑还未及身,那森冷的剑气已让他喉咙一阵生疼。
陆小凤的双指早已蓄势待发,他本有把握夹住这一剑!
公孙兰的剑法虽凌厉,却仍在他能应对的范围之内。
可就在他准备出指的瞬间,却猛然发现这柄剑太过锋利,若是双指硬碰,恐怕瞬间就会被剑锋切断。
念头电转间,陆小凤不敢再用灵犀指,只能连连后退闪躲,施展轻功避开。
但他很快发现,无论自己躲得多快,那道剑光都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始终锁着他的要害。
花满楼虽目不能视,耳畔却将剑势听得分明,清朗的声音里带着由衷赞叹:“好剑法!这般灵动洒脱,莫非便是传闻中的公孙剑舞?”
萧铸在一旁轻轻鼓了鼓掌,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深意:“花满楼啊,世人多谓你目盲,可若真把你当寻常瞎子看待,那才是真的瞎了眼。”
他顿了顿,望着花满楼沉静的侧脸,暗道此人耳力通透,更难得是心灵澄澈,心灵境界早已超乎凡俗。
比起那名满天下的陆小凤,他反倒更看重这位看似不显山露水的花家七童。
正这时,陆小凤的嚷嚷声划破空气:“住手住手!我认输!我认输还不成吗!”
他身形狼狈地躲闪着,额角已见了汗!
再被那断玉剑这般追下去,别说留着两撇胡子,怕是连小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当下,陆小凤二话不说,猛地冲到花满楼面前,急声道:“用那一招!”
话音未落,陆小凤与花满楼身形同时一动,竟是齐齐施展出“凤舞九天”的绝技。
只见两道身影如涅槃的凤凰,舒展“双翼”
这轻功的妙处本就在于双身配合,缺一不可。
两人气息相融,动作默契无间,自下而上猛地拔升,竟直接冲破了青衣楼的楼顶,瓦石飞溅间,两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瞬间消失在天际。
萧铸见状,目光骤然一凝,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赞叹。
他万万没想到,“凤舞九天”竟能这般联用。
两人同施此技,短时间内爆发出的速度,远超他的“螺旋九影”,便是以轻功闻名的楚留香,在这般爆发下也难以企及,堪称天下第一轻功了。
……山中寒风如刀,万籁俱寂。
陆小凤与花满楼不知掠过了多少重山峦,终于停步。
花满楼忽然幽幽开口,声如落叶拂过寒潭:
“你该明白——”
“萧铸说得不错。”
“错在霍休,也在你我。”
陆小凤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铁:
“我明白。”
花满楼白衣在风中微动:
“你也该清楚——”
“如今我二人联手,怕也敌不过公孙兰。”
“更遑论……萧铸。”
陆小凤牙关紧咬:
“我也明白。”
花满楼忽然轻笑。
笑声像春冰乍裂:
“我们是朋友。”
“我刚救了你的命——”
“你现在却对我咬牙切齿……”
“这可不似陆小凤。”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下颌的线条微微松弛:
“是我错了。”
花满楼轻叹:
“我知道你心中郁结。”
“不如做些快活事——”
“譬如饮酒,吃肉。”
陆小凤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好,我请。”
花满楼眼中掠过狡黠的光:
“不过在吃肉前……”
“你得先做件事。”
陆小凤挑眉:
“何事?”
花满楼强忍笑意,字字清晰:
“画两条胡子。”
“四条也行。”
“没了眉毛的陆小凤若就这样出门——”
“怕要笑死人。”
花满楼语声忽然一转,带着假作的郑重:
“我们得为旁人的性命……着想。”
……此刻,青衣楼内,公孙兰手持断玉剑来到萧铸面前,轻声道:“谢谢你。”
她难掩欣喜,低头望着手中的断玉剑,越看越是满意。
萧铸微微一笑,
这断玉剑,原是梁羽生武侠小说中天山派的镇山宝剑之一。
在原著里,它与游龙剑是一对双剑,属短剑一类,剑身精芒耀眼,须得用惊险飘逸的招式,方能尽显其削铁如泥的特性。
这时,公孙兰抬眼看向萧铸,眼中带着几分期许与自信:“如今我有断玉剑在手,能否争得天下第一剑客之名?”
萧铸的目光在公孙兰身上短暂停留,眸中似有深意流转!
他自然知晓,在原著之中公孙兰最终殒命于叶孤城手下。
二人剑术本无天堑之别,症结在于公孙兰的剑招中藏着一处破绽,这破绽极隐蔽,唯有将剑术臻至顶尖境界的寥寥数人方能洞悉。
“再好好练练吧。”萧铸留下这句话,语气平淡无波,转身便向外走去,衣袂在风里轻扬,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公孙兰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阴晴不定。
……不久后,霍休最终在困顿中活活饿死了。
消息传到萧铸耳中时,他恰好得到了一块财玄铁——而这块财玄铁,正是铸造天怒剑必不可少的材料之一。
萧铸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财玄铁彻底铸入天怒剑剑胚之中。
……山峦连绵,满眼葱茏。
那一片绿色的山,在黄昏余晖的轻抚下,宛如被梦幻的画笔点染,渐渐幻化成一种奇幻瑰丽的淡紫色。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山坡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月季与蔷薇争奇斗艳,开得热闹非凡。
两个梳着乌黑大辫子的小姑娘,正穿梭在花丛间,轻轻摘取那娇艳的花朵。
就在这时,一个生着四条眉毛的男人,悠然走上了山坡。
刹那间,两个小姑娘清脆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们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好在这四条眉毛的男人平日里没少被女人这般注视,倒也面不改色,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瞧,这人的胡子和眉毛竟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有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说话的小姑娘,生得一双大大的眼睛,俏皮灵动,鼻子上点缀着几粒淡淡的雀斑,更添几分可爱俏皮。
“嗯,应该就是他了。怪不得笑起来贼兮兮的。”另一个女孩子,脸蛋圆圆的,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模样既温柔又甜蜜。
陆小凤笑着调侃道:“你们可曾听闻,陆小凤的偷术,那可是比天下第一小偷司空摘星还要厉害几分呢。只因我专爱偷心,尤其是像你们这般既可爱又漂亮的小姑娘的心。”
长雀斑的姑娘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你这人看起来倒确实有趣,只可惜呀,我们就一颗心,而且早就被另一个男人给偷走咯。”
陆小凤依旧笑容不减:“可我有信心,还是能把它偷过来。”
圆脸姑娘吃吃地笑道:“你呀,永远都偷不过来的。因为他呀,可比你更年轻、更英俊,还更风趣呢。”
陆小凤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思忖这两个小丫头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随便遇到个男人就当成了稀世珍宝。不过,他也懒得与她们多做计较。
随即,他神色一正,道:“我此番前来,是想见见你们小姐和老夫人,劳烦两位姑娘帮忙通报一声。”
陆小凤此次前往金针山庄,所为何事自然至关重要。
距大金鹏王朝一案过去已有一段时日,在江湖这个风云变幻的舞台上,最近风头最劲的有那么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