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叹自己……没这福分。”
门内男子低笑一声。
笑声如寒冰相击。
随即语锋一转,竟朝门外扬声道:
“外面的客人,进来罢。”
“我这儿美酒管够。”
霍休立在门外,只觉此事荒唐至极!
滑稽得像回了自家宅院,
却发现屋里坐着个偷儿……
这偷儿非但不逃,
反倒笑吟吟邀他入内共饮。
这岂非反客为主,
荒诞到了极致?
霍休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推开了门。
门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黑衣男子,正端坐在本该属于他的王座上。
那男子生得极为英俊,却不是贵公子那种张扬的俊,而是带着种神秘气质,明明看了一眼,却像没看清似的,忍不住想再看……仿佛他的面容被一层薄雾裹着,记不住,偏又勾着人目光。
王座旁的椅子上,坐着个女子,神情高贵得像位皇后。
霍休不认识她,却瞥见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带着层极薄的茧子,一看就知道是常年握剑的高手,剑法定然出神入化。
还有个少女正给黑衣男子揉着肩,不是别人,正是上官飞燕。
最角落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正蹲在霍休惯用的红泥小火炉前温酒。
那炉子是霍休特意找人打的,此刻腾起的热气裹着醇厚的酒香漫开来,甜丝丝、暖融融的,满屋子都飘着酒的芬芳。
霍休忽然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很沉,也很冷。
“这里是我的家,”
他每个字都像铁钉砸进木头,
“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萧铸却淡淡摇头。
摇得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不。”
“这里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霍休眉峰猛地一挑!
眼中厉色如刀出鞘:
“你是谁?”
“在下姓萧。”
“我不管你姓萧还是姓什么!”
霍休向前一步,声音沉得像墓石:
“但这里是我的家。”
“这青衣楼是我一砖一瓦所建,”
“楼里的酒,是我一瓶一瓶买回来的。”
他忽然笑了,笑得讥诮而冰冷:
“你在我的楼里,用我买的酒招呼我……”
“你这是偷,还是抢?”
萧铸平静地看着他。
目光像深不见底的古井:
“你很会……颠倒黑白。”
霍休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声调陡然拔高,像琴弦骤断: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上官飞燕的指尖仍在萧铸肩头流转,声音却清亮如出鞘的剑:
“霍休,你乃金鹏王朝托孤重臣,”
“当年取走国库四分之一财富。”
她语声微顿,如琴弦暂歇,
“按约计息,即便你倾尽所有……”
“至今仍欠债未清。”
指尖轻按,话音转冷:
“你的一切,本当归于我与雪儿。”
“而今我二人既奉先生为主……”
她抬眼,目光如淬冰的星,
“这些,自然全是先生的。”
萧铸缓缓抬眼,看向霍休。
目光平静,却似山雨欲来:
“现在你可明白了?”
他声如寒铁相击,
“谁才是……真正的小偷?”
霍休默然良久,终是一声长叹。
叹声里缠着万千纠葛,如锈蚀的锁链:
“这世间富贾如云,”
“若真要一笔一笔清算旧账……”
“多数人非但不是富豪,”
“反倒欠下一身孽债。”
萧铸冷冷接话,字字如钉:
“所以……”
“你便做了小偷。”
霍休抬眼,目光静得像两口枯井。
“事到如今,”
他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河面,
“我只剩三条路。”
萧铸袖手而立:
“愿闻其详。”
霍休道:“第一,变卖所有产业,用来还账。”
“倒是正途。”
萧铸颔首,
“只不过账清之日……”
他语声淡得像远山的雾,
“你这天下第一富豪的名头,也就没了。”
“顶多……算个小镇上的土财主。”
这话像根针,
轻轻一刺,就扎穿了霍休半生的体面。
霍休再次沉默。
片刻,他抬眼:
“第二条路,转移财产,耍赖不认。”
“就说……根本没这么多钱。”
“那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字……”
萧铸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寒风,
“死。”
霍休的唇角忽然勾起。
勾起一抹狠戾如狼的笑意。
眼中杀意如毒蛇抬头:
“自然……还有第三条路。”
霍休一字一顿,声如淬冰:
“把所有债主都杀了……”
“世上,便再无债主。”
话音落下的刹那,
烛火骤暗!
杀机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压得满室空气都凝滞。
下一刻,霍休身形骤动,快如闪电般扑向萧铸。
他左手捏拳,直轰萧铸面门,拳风刚猛,正是少林拳路;右手化掌,如刀般劈向萧铸胸口,掌势凌厉,带着武当掌法的精妙。两招虽简单,配合起来却颇为厉害。
但在萧铸眼中,霍休终究只是将少林拳与武当掌各自学会了而已,并未真正将二者融会贯通。
比起某个武侠世界里的朱大天王,还差了一大截。
不过霍休能同时动用两门武功,靠的是他修炼的是童子功……这是外功,也是内功!
这门功夫在江湖上并非秘传,花钱便能学到,却是实打实的笨功夫,修炼起来极需毅力,尤其要恪守不碰女色的戒律,稍有差池,武功便会尽废。
是以,江湖上鲜少有人愿意修炼。
当然,童子功若能大成,化为先天童子功,威力便不输当世任何武学,可那条戒律依旧如影随形,一旦破戒,一身功夫便会荡然无存。
没人愿意耗费十数年苦修,最终可能因一时不慎前功尽弃,自然更无人问津。
陆小凤曾说霍休是当世武功最高的五六人之一,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霍休平日极少出手,可一旦动起手来,必定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然而霍休万万没料到,他面对的是萧铸……那个从未有过败绩的萧铸。
就在霍休的攻势席卷而来的瞬间,萧铸也动了。
他曾在绝代双骄的世界中铸炼出七把名剑,如今一身天山剑法早已臻至匪夷所思的境界。
只见他并起手指,以指作剑,一式凌厉无匹的剑招轰然击出。
这正是天山剑法的精髓所在。一剑既出,周遭气流竟层层塌陷,威势惊人。
萧铸的剑指浑厚霸道,集各家武学精华于一身,霍休若中这一指,即便不死也必受重伤。
霍休眉头紧锁。
人越老越惜命,这话放在他身上果然没错。
他不敢与萧铸硬碰,立刻收回拳掌,连连后退。
可无论他退到何处,萧铸的剑指始终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霍休满脸难以置信,只觉无论如何闪避,都逃不出萧铸那一剑指的笼罩范围,却不知萧铸这一指,正是大须弥剑式……梁羽生笔下天山剑的至高一招,源自“须弥芥子”的佛理,能于方寸间凝聚磅礴内力,再骤然爆发。
指尖最终点在霍休胸口,一声闷响,霍休身形倒飞三丈,却终究稳住了踉跄的脚步。
他能保住性命,全因修习了先天童子功。若非这门功夫护体,刚才那一指,早已取了他的性命。
霍休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铸,眼神里满是惊愕,沉声道:“天山剑法?你这用的竟是天山剑法?”
萧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颔首道:“好眼力。正是天山剑法。”
霍休攥紧了拳,指节泛白:“我当年曾想买下关外天山派学这剑法,却被他们拒之门外。”
萧铸挑眉,追问:“然后呢?”
霍休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萧铸:“谁不知道,关外天山派与朝廷结有死仇,向来不许弟子入关。我若把这事捅出去,朝廷定会派大军来围剿你。”
萧铸闻言,非但不惧,反而低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可惜,你今日走不出这扇门了。”
霍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你的武功……你、你莫非是这一代的天山派掌门?”
一旁的公孙兰、上官飞燕和上官雪儿也满脸惊疑,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萧铸,眼神里满是不确定……他真的会是这一代的天山派掌门吗?
霍休所修炼的童子功已然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体内真气无比精纯,施展出来的招式更是凶猛凌厉,充满了强大的威慑力。
若单论个人实力的强劲程度,霍休丝毫不逊色于西门吹雪、独孤一鹤等江湖成名高手。
他在江湖中闯荡多年,见识非凡,仅从萧铸方才使出的那一招,便看出若非天山派掌门,绝难施展出如此精妙的剑法。
然而,面对霍休笃定的判断,萧铸却只是微微一笑,坦然说道:“我并非天山派掌门。”
霍休听闻,眼中满是怀疑,显然并不相信萧铸所言。
霍休瞬间爆发出全身功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拼命凌空跃起,紧接着,他猛地轰出一拳。
刹那间,拳劲化作汹涌的劲气,如狂飙突起,仿佛随时都会在这狭小空间内掀起一场毁天灭地的狂风暴雨。
“先天童子功!”他低喝出声,这五字仿佛带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
与此同时,萧铸毫不犹豫地反手就是一剑指轰出。
只见那剑指所过之处,剑风凛冽,发出郁郁鸣声,犹如风雷在耳边狂鸣,所展现出的威势丝毫不容小觑。
二人招式毫无花哨,就这般直直地碰撞在一起。
“砰”的一声巨响,好似闷雷在耳边炸开,震得人耳鼓生疼。周遭空气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冲击力,被劲气肆意炸开,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向四周急速扩散。
下一刻,霍休当机立断选择了逃离。
刚刚那一番激烈碰撞,他已然倾尽全力,将自身的全部实力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乍一看,双方似乎势均力敌,打成了平手。
然而,霍休心里清楚,自己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对面的萧铸显然还游刃有余。
如此形势之下,霍休没有丝毫迟疑,拔腿就跑,速度快得惊人。
毕竟,他已经不再年轻,岁月不仅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更消磨了他的斗志,连带着他的心,也如同垂暮之年般失去了往昔的激情与果敢。
面对这种毫无胜算的局面,他果断选择退走,没有一丝犹豫。
这青衣第一楼,本就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他对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了如指掌,熟悉程度远超任何人。
只见他身形一闪,迅速掠至墙壁边,熟练地打开一道隐藏得极为巧妙的暗门,眨眼间便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