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展开身法,衣袂翻飞如凤凰振翅,正朝着珠光宝气阁疾飞,忽然瞥见前方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西门吹雪静站在道旁,白衣胜雪,周身的冷冽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
西门吹雪眼皮都没抬,只吐出两个字:“请你喝一杯。”
陆小凤直接愣住了。
谁不知道西门吹雪这辈子只认剑,酒这种会麻痹神经的东西,他碰都嫌脏。
可不等陆小凤细问,西门吹雪已转身朝街角的酒馆走去,步伐依旧挺拔如松。
进了酒馆,小二刚要招呼“客官打什么酒”,就见西门吹雪点了一酒壶的……水。”
小二懵了,陆小凤也懵了。
西门吹雪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半杯,动作行云流水,倒真有几分把水当酒的架势。
陆小凤素来嗜酒如命,此刻在西门吹雪面前,却也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水过喉间清冽,他才开口:“我还当你撞上了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夹起一块豆腐,动作沉稳如练剑,淡淡道:“嗯,方才确是遇上了。”
陆小凤皱着眉头。
西门吹雪确是遇上了独孤一鹤,可瞧他这模样,分明毫发无损。
陆小凤暗自松了口气……毕竟人是他请来的,若真出了岔子,他怕是一辈子都过意不去。
西门吹雪的目光如雪刃般扫过陆小凤。
“放心,”
他声音冷得像深潭寒玉,
“我没死。”
他仿佛早已洞悉陆小凤未出口的疑问,
缓缓道:
“第三十招时,我出了最后一剑。”
“那时独孤一鹤的内力,已撑不住他那七七四十九式刀剑双杀。”
“那一剑之下……”
他语声微顿,
“我本可取他性命。”
陆小凤心头一紧:
“所以……独孤一鹤死了?”
他太清楚西门吹雪的剑……
从不留情,也根本留不了情。
可若西门吹雪真杀了峨眉掌门……
峨眉派必将倾巢而出,不死不休。
到那时,纵是西门吹雪,也难逃血海滔天。
陆小凤正暗自心惊,却听西门吹雪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
“有人救了他。”
陆小凤眉峰一挑:
“竟有人……能从你的剑下救人?”
西门吹雪眸中寒光流转:
“你也知道……”
“我输给过一个人。”
陆小凤心头骤亮:
“是这一代的……铸剑楼主?”
“铸剑楼主”四字出口的刹那……
西门吹雪双目骤然圆睁!
眸中像燃起两簇冰焰,战意冲天而起。
前几代铸剑楼主……
每一个,都曾是一个时代的天下第一。
每一桩战绩,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传说。
西门吹雪的手无声握紧。
指节泛白。
若能胜过铸剑楼主……
他的剑道,便将问鼎古今。
成为武林史上……真正的剑神!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毕生所求的终极。
周身的剑气,竟变得滚烫如熔岩!
有些目标,本就是为超越而存在。
就像有些高峰,本就是为攀登而矗立。
夜色如墨,映着他灼热的眼眸。
像两颗永不坠落的寒星。
……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静静矗立着一座别院。四周静谧无声,仿佛与世隔绝。
夜色中,一道矫健的人影如鬼魅般在小院外的树枝上轻轻一点,身形瞬间飘然而起,稳稳落入院子之中。这人正是霍天青。
霍天青抬眼,望向小院里那间灯光明亮的房间。
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暖流悄然涌上他的心头。
“飞燕,我来了。”
他轻声低语,像风吹过琴弦。
声音里藏着三十个日夜的期盼。
“来了,就请进来。”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屋里传出。
不高,不响,却像一柄重锤……
狠狠砸在霍天青心口!
他的身形骤然僵住。
脸上那份从容,像被风吹散的烟。
转眼间,阴云密布,雷霆暗涌。
此刻的霍天青,
像远行千里的丈夫,
披星戴月,踏碎荒沙,
终于回到思念已久的家门前……
却听见屋里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这滋味,
像刀锋划破最美的梦。
像烈酒浇进最深的伤。
风忽然停了。
连月光都凝成了冰。
这般情境,又会是怎样一种滋味?
霍天青彻底怒了!
怒得像火山迸裂,像雷霆炸碎层云!
他双目赤红,一步踏前……
猛地一脚踹向大门!
“砰……!”
巨响震彻夜空。
门板碎裂,木屑横飞。
门内坐着一个人。
是萧铸。
他就那样静静坐着。
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深邃的样貌,独特的气度……
像深渊,像古井,像万古长夜中唯一不灭的星。
神秘。
无尽的神秘。
风从破门中涌入,掀起他额前几缕黑发。
他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霍天青立在门口,整个人似已被钉在原地。
屋里除了萧铸,竟还有上官飞燕与上官雪儿。
上官飞燕正握着一双粉拳,轻轻为萧铸捶背。
上官雪儿低眉顺目,乖巧地为他捏腿。
二人宛如侍奉神祇的侍女,虔诚而专注。
“客人,请坐。”
萧铸摆手,语气悠然得像在自家厅堂。
霍天青却像没听见。
他浑身微微颤抖,怒火在胸腔中翻滚。
这院子,本是他一砖一瓦买下,
一草一木布置,
只为赠予心上之人。
如今,他反成了“客人”?
他的目光如鹰,死死钉在上官飞燕脸上。
她却浑然不觉,依旧轻柔地捶着背,
眉眼间尽是心甘情愿的柔顺,
仿佛能侍奉眼前这人,
便是她此生最大的荣光。
霍天青的脸色渐渐变了。
爱慕、怨恨、嫉妒、疯狂……
如毒蛇般缠绕撕咬,
在他眼中拧成一片混沌的暗涌。
为什么……
会变成这样?
此刻,萧铸缓缓抬眼,目光淡得像远山的雾。
“听说你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
声音不高,却在梁柱间幽幽回荡。
“收入不菲。”
“这院子,是你买来送飞燕的?”
霍天青终于将目光钉在萧铸脸上。
冰冷,锐利,像两把淬毒的匕首。
“不错。”
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院子,是我买给她的。”
萧铸轻轻颔首。
“现在……”
他语声平静如古井,
“这院子是我的了。”
“是我和她的。”
唇角似有一丝极淡的弧度:
“多谢你费心。”
霍天青身子猛地一颤!
像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喉头一甜,竟硬生生逼出一口内伤。
有些话,比剑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