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假。”
公孙兰目光转向萧铸。
眸中带着三分试探,七分风情:
“你既见过我真正的模样……”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萧铸答得干脆:
“不能。”
公孙兰轻轻一叹。
叹得像春风拂过落花:
“在你面前……”
“我的容貌竟毫无用处?”
萧铸神色平淡如古井:
“不错。”
“在我这里——”
“容貌毫无价值。”
有些剑不看鞘。
有些人不看皮。
公孙兰的唇轻轻一抿。
像胭脂染上薄刃。
“只是红鞋子组织……”
“实是江湖最可怕的存在。”
“先生若不放我——”
“后果……怕是很严重。”
萧铸却笑了。
“我不信。”
公孙兰眉梢微扬:
“不信哪里?”
“我不信红鞋子是第一恐怖的组织。”
萧铸的目光如古井映月,照见她眼底细微的波动,
“因为红鞋子——”
“不如隐形人。”
“隐形人”三字落下的刹那——
公孙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眸中闪过一丝真实的茫然:
“隐形人组织?”
“我没听过。”
看她这副全然不知的模样,萧铸便知,公孙兰并没有说谎。
萧铸此刻心中涌起一阵好奇:吴明的武功,究竟已臻何种境界?
按说,在《绝代双骄》的江湖里,他本该与吴明有一面之缘,却终究错过了时机。
那吴明,姓吴名明……吴是朱元璋称吴王的吴,明是大明的明。
出身皇家宗室,却流落江湖,其心中的不甘与愤懑,萧铸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这样的人,骨子里必定憋着一股劲,事事都要争个第一。
何况他本就是不世出的奇才,又有足够的资源去寻访顶尖武学、研习上乘才学,武功深不可测也不足为奇。
更关键的是,他如今手握当年萧铸创建的“隐形人”组织,这些年借着组织势力收敛的财富,恐怕早已堆积如山。
萧铸甚至能猜到,他距离振臂一呼、起兵起事,或许就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只差从暗处走到台前的那一步了。
隐形人组织,所谓的“隐形”并非真能消弭身形,而是即便犯下大案,也鲜少让人将嫌疑落在他们头上。
譬如老实和尚,身为少林四大神僧之三,向来以不说谎闻名,在外人眼中,他便是“老实”的代名词,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也是隐形人组织的一员?
如今江湖上,还有谁是这组织的成员?
又有谁可能藏在其中?
萧铸思考片刻,一时也想不出其他人来,
这时,萧铸看向公孙兰,开口道:“公孙兰,想活命吗?”
公孙兰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心头一紧……看来他是真要动手了,竟一点不顾及自己的容貌,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她定了定神,回道:“自然想。”
“想活命,就得听话。”萧铸语气平淡。
公孙兰深吸一口气:“那得看是什么话。”
她暗自盘算,若是让她做些搔首弄姿的事,说什么也不能从。
萧铸道:“第一,你去查探独孤一鹤何时抵达山西。”
……独孤一鹤已至山西。
在他眼前,停放着一口棺材。
那是阎铁珊的棺材,材质选用紫楠木,质地坚固,价值不菲。
然而人既已逝去,躺于何种棺木之中,又有何分别呢?
摇曳的烛光在风中微微晃动,灵堂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凄凉之气。
独孤一鹤静静地伫立在阎铁珊的灵位之前,已然许久未曾挪动。
他身材高大,面容严肃,腰杆挺得笔直,钢针般的须发依旧漆黑如墨,只是脸上的皱纹已显得又多又深。唯有看到他的面容时,方能察觉到岁月已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意识到他已步入暮年。
此刻,他那严肃沉毅的面庞上,也笼罩着一抹凄凉与悲伤。
自接到老友的死讯,他便一刻不停地匆匆赶来。
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然而手却已悄然握住了剑柄。
他的剑,剑身尤为修长宽阔。
黄铜铸就的剑锷,擦拭得锃亮,剑鞘却显得颇为陈旧,上面镶嵌着一个小巧的八卦图案,这正是峨嵋掌门人佩剑的独特标志。
一个人缓缓从后方走来,在他身旁站定。即便未转头去看,他也已然知晓,此人正是霍天青。
霍天青神情同样悲伤凝重,身着黑色紧身衣,外面还套着一件黄麻孝服,足见他与死者关系非同一般。
独孤一鹤此前并未见过这位高傲的年轻人,此前他也从未踏足此地。
霍天青在他身旁伫立,沉默良久。忽然轻声问道:“道长还未歇息?”独孤一鹤并未回应。因为这实在是一句无需作答的话,他既站在此处,显然还未入眠。
以他的身份与地位,对于这般不必要的询问,自是无需回应。
霍天青却又接着问道:“道长,您以前是不是从未到过这里?”
独孤一鹤简短回应:“是。”
霍天青道:“所以连我都不知阎大老板与道长竟是如此交好的朋友。”
独孤一鹤沉着脸,语气冷冷:“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霍天青神色平淡:“道长身为武林前辈,知晓的事自然比我多。”
独孤一鹤冷哼一声。
霍天青忽然扭过头,目光如刀锋般直直盯着他的脸,缓缓说道:“那么道长想必一定知道他是因何而死的。”
独孤一鹤的脸色似乎微微一变,二话不说,突然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霍天青却陡然轻叱一声:“站住!”
独孤一鹤的脚刚踏上地上的方砖,那方砖瞬间碎裂。
他手掌上青筋暴起,身上的道袍在无风的情况下烈烈鼓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转回身,眼中精光暴射,死死瞪着霍天青,一字一顿道:“你叫我站住?”
霍天青同样沉下脸,冷冷回应:“不错,我叫你站住!”
独孤一鹤厉声喝道:“你还不配!”
霍天青冷笑一声:“我不配?论年纪,我或许不及你,但论身份,霍天青并不在独孤一鹤之下。”
独孤一鹤怒问:“你有什么身份?”
霍天青道:“我也知道你不认识我,不过这一招,你总该认得。”
原本与独孤一鹤面对面站立的他,此刻突然向右一拧腰,双臂微微张开,施展出“凤凰展翅”的招式。左手两指虚捏成凤喙状,急速点向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右掌斜着抬起,划向霍天青的腕脉。
岂料霍天青脚步轻轻一滑,竟瞬间滑出四尺远,人已到了独孤一鹤的肩后。招式虽依旧是“凤凰展翅”,但出手攻击的部位却陡然完全改变,竟以右手的“凤喙”,点向独孤一鹤右颈后的血管。
这一招的变化看似简单,其中蕴含的精妙之处,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独孤一鹤不禁失声道:“凤双飞!”
随着这一声喝,他突然向左拧身,使出“回首望月”式,以左掌迎向霍天青的“凤喙”。
霍天青吐气开声,掌心运起“小天星”的力量,向外一翻。
只听“噗”的一声,两人的手掌已然相接,刹那间,两人都突然静止不动了。
霍天青本已吐气开声,此刻缓缓说道:“不错,这一招正是‘凤双飞’。昔日施出这一着‘凤双飞’时,你想必也在一旁看着。”
独孤一鹤应道:“不错。”
他仅仅说了这两个字,脸色便似已微微一变。
要知道,高手过招,到了内力相拼的紧要关头,本就忌讳开口说话。然而那绝世惊才的天禽老人,却偏偏练成了一种独特的内功,不仅开口说话时内力不受损,反而还能趁机将丹田中的一口浊气排出。
霍天青的武功,正是得天禽老人的真传,此刻他正打算凭借这一点来击败独孤一鹤。
霍天青接着又道:“一般的武功高手,接这一招时,大多会向右拧身,以右掌接招。但胡道人不愧是一代宗师,竟反其道而行之,以左掌接招。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在哪里?”
独孤一鹤虽不愿开口,却又不甘示弱,说道:“以右掌接招,出招速度固然较快,但自身后续变化也就此穷尽;以左掌接招,掌势方出,余力未尽,仍可随意变化……”
说到此处,他突然感到呼吸急促,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霍天青道:“不错,正因如此,所以天禽老人也唯有凭借这种硬拼内力的招式,才能将他的后续变化逼住……”
独孤一鹤似乎不愿听他继续说下去,突然喝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霍天青道:“天禽老人,正是先父。”
听闻此言,独孤一鹤的脸色瞬间变了。
霍天青神色平淡,缓缓说道:“胡道人与先父向来以平辈相交,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
独孤一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此刻他不仅呼吸急促难以言语,更实在是无话可说。
天禽老人在武林中的辈分尊崇,一时之间无人能及,他肯与胡道人平辈论交,着实给了胡道人极大的面子。
独孤一鹤虽性格高傲刚烈,但也不敢随意搅乱武林辈分。
霍天青依旧神色淡然,说道:“想必此刻你已清楚我的身份,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你。”
独孤一鹤紧咬着牙关,微微点头,额头上已然有豆大的汗珠渗出。
霍天青问道:“你为什么要让苏少卿改换姓名,冒充学究?你与阎大老板此前并无往来,为何在他死后却突然赶来?”
独孤一鹤闷声道:“这些事与你无关!”
霍天青反问:“我难道问不得?”
独孤一鹤决然道:“问不得!”
霍天青冷冷道:“别忘了,我还是这里的总管,这里的事若我都问不得,还有谁能问?”
独孤一鹤气得满头大汗如雨般落下,脚下的方砖在他盛怒之下一块块碎裂,右腿突然猛力踢起,右手已迅速握住了剑柄。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霍天青掌上的力量陡然消失,竟借着独孤一鹤的掌力,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独孤一鹤骤然间失去抗衡之力,重心不稳,险些跌倒。突见一道剑光闪过,紧接着“叮”的一声,火星四溅,他手中的长剑已深深插入地下。
待他再定睛看去,霍天青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霍天青论真正实力,远不及独孤一鹤。
他也只能使出奇招,勉强与独孤一鹤短暂周旋片刻。
风轻轻吹动白色的幔帐,灵桌上的烛光摇曳不定,突然“噗”地熄灭了。
独孤一鹤手扶剑柄,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忽感一阵深深的疲倦袭来。毕竟,他已然是一位老人了。
他缓缓拔起剑,将其收入鞘中,迈着迟缓的步伐向外走去。在黑暗里,仿佛有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个人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一袭白衣胜雪。
独孤一鹤警觉地再次捏紧剑柄,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并未作答,反倒反问:“严独鹤?”
独孤一鹤的脸瞬间紧绷起来。
白衣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站定在月光之下。他那雪白的衣衫纤尘不染,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独孤一鹤神色微变,惊道:“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