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明白天山派的厉害。”
“放了我吧。”
萧铸的声音淡得像远山的雾:
“不放。”
“不放?!”
司空摘星几乎跳起来。
“确实不放。”
四个字,像四根钉。
司空摘星的声音开始发抖:
“为……为什么?”
“因为——”
萧铸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深,
“我要给你铸一把剑。”
司空摘星彻底僵住。
像被冻在寒冰里。
“你追着我不放……”
他喃喃道,
“不是嫌我偷鸡摸狗……”
“竟是要……给我铸剑?”
“不错。”
萧铸颔首。
唇角竟似有一丝极淡的笑意。
司空摘星浑身一颤,望着自己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模样,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是这样,自己何苦跑这一路,弄得跟条落汤狗似的?
他越想越委屈,眼眶顿时红了,差点掉下泪来。
萧铸讨厌小偷吗?
不,他不讨厌。
在他看来,只要没碍着自己,是小偷还是君子,本就没那么多讲究。
何况这江湖向来现实!
有背景的,偷得再明目张胆也是“盗帅”;
没背景的,哪怕只是顺手牵羊,也落得个“毛贼”的名声。
若是生得好看,哪怕没背景,也能博得个“大盗”的名头,听着便比“小偷”体面几分;
可若既生得俊朗,又有来头,那便是楚留香般的人物,偷东西都带着风流,江湖人提起来,满是“盗亦有道”的赞叹。
这么说来,司空摘星、萧十一郎、楚留香的区别,便清晰了:
萧十一郎胜在那份桀骜英气,够帅,所以是大盗萧十一郎;
楚留香则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又帅又有底气,行事自带三分风雅,“盗帅”的名号。
他们是“盗”,
而司空摘星,是“偷”
……
青石板路被烈日晒得滚烫,蒸腾的热气扭曲了视线。
街道两旁几家商铺的门板还关得严实,唯有一辆装饰着新鲜蔷薇的马车缓缓驶入,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车门掀开,留着四缕胡子的陆小凤率先跳下来,凤目扫过街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紧接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公子跟着下车,面容俊雅温润,嘴角噙着浅浅笑意,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从容气度!
正是花满楼。
他站在阳光下,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可若细看,那双眸子却像蒙着薄雾的深潭,不起半分波澜,少了寻常人的灵动,倒与曾经那位蝙蝠公子有几分神似的沉静。
但他终究不是原随云,
江南花家七公子的温润风骨,是刻在骨子里的独特气韵。
此刻的他微微侧头,似乎在感受阳光的温度,唇边笑意未减。
两人并肩往街里走,身影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长,与这燥热的午后街道融成一幅闲适的画。
花满楼唇边漾开的笑意,是独一份的明朗温润,像浸在月光里的玉,带着融雪般的澄澈。
世间再没有哪个失明之人,能有这般含笑的眉眼——那笑意里裹着对世间万物的热忱,藏着对生活最本真的满足,仿佛连风拂过发梢的轻痒,都能让他从心底泛起愉悦的涟漪。
这样的笑容,只属于花满楼,独一无二。
要知道,早在陆小凤被卷入这场风波之前,上官飞燕就已巧舌如簧,将花满楼也诓进了金鹏王朝的迷局里。
此刻,两人都对那套精心编织的谎言深信不疑,一心要替金鹏王向盐铁巨商霍休讨回公道,追回那些被私吞的宝藏。
可霍休与独孤一鹤等人武功卓绝,身边又簇拥着不少好手,单凭他二人,胜算实在渺茫。
“得找个帮手。”陆小凤捻着自己标志性的两撇胡子,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花满楼虽看不见周遭景致,却能清晰地捕捉到空气中气流的变化,他微微侧头,听着陆小凤的动静:“你想找谁?西门吹雪?他不在这里。”
陆小凤轻笑:“你怎么知道?”
“没有杀气。”花满楼盗,
陆小凤点头:“说得对,他的剑哪怕不出鞘,风里依旧带着冰碴子,这里只有花香和阳光,静得很。”
陆小凤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我要找两个老头子,一对怪人。”
“哦?”花满楼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一个懂天文晓地理,古往今来的奇闻异事没有他不清楚的;另一个本事通天,再刁钻古怪的难题到了他手里,总有解法。”陆小凤说得眉飞色舞,仿佛那两个神秘人就在眼前。
花满楼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那笑容里带着了然的通透:“你说的,是大智大通吧。”
“嘿,你也知道他们?”陆小凤眼睛一亮,像找到了知音。
“我是一个瞎子,却不是聋子。”花满楼的声音里裹着笑意,温和得像春日融冰,“江湖上关于他们的传闻可不少,说他们一个能掐会算,一个能解百难,只是脾气古怪得很,寻常人想见一面都难。”
陆小凤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请动西门吹雪出手的法子。
当年在金鹏王朝的故国遗址,西门吹雪一剑西来,斩杀了修炼紫衣侯剑谱的青衣侯。
经此一役,他性子愈发孤高特立,周身的杀气也凛冽了数倍,修为早已超越了当年五色帆船的主人紫衣侯,更胜东海白衣人一筹。
这般人物,寻常手段根本请不动。
没辙,陆小凤只能把主意打到那两个老怪物身上!
大智大通。
这二人行踪诡秘,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唯一能牵线找到他们的,只有孙老爷,全名龟孙子大爷。
好在龟孙子大爷不算难寻,只要肯花钱,总能把他从青楼里请出来。
而钱这东西,花满楼最不缺。
陆小凤摸了摸两撇胡子,冲花满楼扬了扬下巴:“看来,得劳烦花公子破费了。”
花满楼温和一笑,
……在龟孙子大爷的引路下,花满楼与陆小凤来到那处山窟前。
洞口狭窄幽暗,仅容一人匍匐而入,山壁上的苔藓带着湿冷的潮气。龟孙子大爷佝偻着身子爬进去时,衣角都蹭上了泥污。
两人在洞外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山窟深处才传来一道浑浊而沉闷的声音,像从地底滚出来的石子:“问吧。”
花满楼抬手抛进一锭五十两的元宝,银锭砸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陆小凤清了清嗓子,扬声问道:“金鹏王朝?你对它知多少?”
这是大智大通的规矩!
问话者需站在洞外,每问一事付五十两足银,
片刻后,山窟深处传来一道低沉苍老的嗓音,像是从尘封的往事里捞出来的一般:“当年你们去大金鹏王朝寻紫衣侯剑谱,陆小凤,你得了最后一代紫衣侯的阴符魔刀,却因情伤封刀,再未动过。西门吹雪虽未得剑谱,却从持谱的青衣侯手中,将华光剑道臻至完善。”
“金鹏王朝,原是极南小国,景致极美,曾是海上强国。当年五色帆船主人紫衣侯途经彼处,留下了他的剑谱。那王朝盛行同姓联姻,当权者多复姓上官,五十年前已彻底覆灭,王族后裔据传流亡中原了。”
陆小凤听得颔首,对这回答颇为满意。
花满楼又抛了一锭银子进去,陆小凤接着问第二个问题:“若有极难之事,想请西门吹雪出手,用什么能打动他?”
山窟里沉默了许久,久到陆小凤几乎以为里面的人睡着了,才传出四个字:“没有办法。”
虽早有预料,陆小凤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一桌上好的酒席不过五两银子,这四个字竟值五十两,来得比抢银庄还快些。
他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手肘轻轻碰了碰花满楼。
花满楼会意,再丢一锭银子进去,陆小凤的声音跟着响起:“我换个问题!当年武林禁忌‘铸剑楼’,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