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夫人不是别人,正是怜星。
这秘密本不该有人知道。
但现在,已到了秘密该被揭开的时候。
星光很淡,淡得像怜星此刻脸上的血色。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口气竟似比二十年更长。
她忽然道:“你不必再问。”
“既然你已看到这座楼,”
“就该知道,他是谁。”
邀月笑了。
笑声里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
一个消失了数十年的人,怎会重现江湖?
更何况,容颜如昔?
这岂非是世上最荒谬的事?
“可笑。”
“如今的楼主,绝不可能是他。”
“至多,不过是个传人。”
怜星摇了摇头。
她摇头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
她一字字道:
“我确定,是他。”
邀月的嗓音倏地沉下。
沉得像结了千年的冰。
“你,在反驳我?”
良久,怜星才轻轻道:
“我不是反驳你。”
“我只是在说……真相。”
“真相?”
邀月的声音锐如刀锋,直刺人心:
“当着我的面,”
“把刚才的话,”
“再说一次。”
风停。
风停的时候,怜星的身子已不再抖。
她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睛很亮。
亮得可怕。
竟比这二十年来所有的星光加起来还要亮。
邀月盯着这双眼睛。
她忽然懂了。
“你爱上了他。”
她的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
“女人唯有在爱上一个人时,眼里才会发出这种光。”
“也才会……生出这种不该有的勇气。”
怜星没有否认。
她轻轻点了点头。
点得很慢,却很坚决。
“是。”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钉,牢牢钉进了石板里。
“我已爱上了他。”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邀月的声音终于响起,冷得像万丈寒冰下掘出的冻铁:
“现在,我要你杀了他。”
怜星不动。
她的人仿佛已在这句话里凝结。
邀月的眉峰锁紧了。
锁成一道深不见底的壑。
“你没听见?”
她问。
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空气凝结。
“我让你,杀了他。”
这句话很淡。
淡得像一阵烟。
但这句话吐出时,满院的海棠刹那间失了颜色。
杀机无形。
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邀月宫主的一句话,本就可以令天地失色。
这本就是江湖中无人不知的事实。
怜星的身子在轻颤。
颤得如同深秋枝头最后一片枯叶。
可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声音很轻,却像钉入青石的楔子:
“不可以。”
“我绝不会杀他。”
“他”字出口的刹那,邀月眼底的寒冰骤然炸裂!
炸成一道焚心的烈焰。
她忽然向前一步。
只一步。
整个庭院的空气仿佛都已凝固。
她一字一字地问,声音不高,却像是从万丈寒渊中捞起的判词:
“连你——”
“也敢背叛我?”
背叛。
这世上最冷的不是恨,而是背叛。
尤其是来自最亲近之人的背叛。
话音未落,她素白的衣袖猛地翻飞,一只玉色手掌带着骇人的掌风直劈怜星面门——那掌力裹挟着劲风,尚未近身,周遭的空气都似被压缩得凝滞,
正是独步天下的碎星掌。
传闻这掌法配合她的明玉功,内力运转如琉璃碎星,刚猛中带着淬骨的寒意。
当年水母阴姬与之对掌,都需凝神聚力方能接下,寻常人挨上这一下,怕是当场就要骨裂筋折。
怜星虽怕得脸色发白,却硬是没后退半步,咬着牙道:“姐姐,他……他不该死啊!”
怜星眼神一凛,同样一掌拍出,明玉功的真气在掌心流转,泛着莹白的光泽,只是那威势比起邀月的掌风,终究稍逊一筹。
两掌在半空轰然相撞,可怕的气劲瞬间爆散开来,
这一掌竟拼了个平分秋色。
邀月眸色更沉,怒意几乎要溢出来:“看来,在那个男人身边待久了,你倒是长了些能耐。”
她体内的明玉功真气骤然翻涌,周身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连飘落的尘埃都凝在了半空!
她最可怕的地方,便是这遇强则强的奇妙资质,丝毫不输那些天生战体。
此刻的邀月,虽未彻底突破明玉功第九重,第八重的功力却已将第九重的门槛踏出了半步,澎湃的真气在她掌心凝聚,带着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
整个空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万年寒冰,连呼吸都能呵出白气,明玉真气所过之处,地面竟凝结出了一层薄霜。
怜星握紧了拳,掌心的真气也在不断攀升,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邀月的怒火一旦点燃,便不会轻易熄灭,接下来的每一招,都将是生死较量。
怜星没有再退。
压抑了二十年、三十年的怒火,终究是压不住了。
这股火一旦烧起来,就足以将所有的畏惧都燃成灰烬。
她忽然抬起头,直视着邀月那双令江湖战栗的眼睛。
声音虽颤,却带着一种破碎的坚决:
“姐姐。”
“你从小到大,都是这般霸道!”
“就像那年桃树——你明明是故意将我推下,却至今……不肯认!”
“故意”这两个字,就像一根针。
一根埋藏了多年的毒针。
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邀月心中最不设防的角落。
邀月浑身一震。
攻出的掌势骤然僵在半空。
她眼中那万年不化的冰霜,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缝隙里,闪过一抹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有些记忆,你以为忘了,它却只是沉在心底,等着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浮上来,刺你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瞬。
一瞬之后,寒意更盛!
她素来是九天之月,怎能低头认错?
“哼!”
一声冷笑,比掌风更冷。
明玉功再度运转,寒气彻骨,战意冲天!
这一次,她出手再无半分迟疑。
两道身影在庄园中快如闪电,同为绝色丽人的两大高手,此刻竟是生死相向。
明玉功的真气不断碰撞、爆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所过之处,亭台碎裂,花木折断,整个庄园顷刻间变得一片狼藉,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沦为废墟。
这般景象,实在令人心惊。
这两位女子所施展的皆是移花宫顶尖武学,招式精妙绝伦,加之二人本就属绝色,此刻交手间,身形起落如流风回雪,招式往来似弱柳扶风,竟美得像两翩跹起舞的天女,每一个动作都兼具力量与柔媚,看得人目眩神迷。
这般精彩对决,自然引来了萧铸,路仲远等人。
他们悄立一旁,目光紧紧锁在战圈中,连大气都不敢喘。
慕容九等人更是惊得红唇微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路仲远目光在二人身影间流转片刻,终是转头看向萧铸,忍不住开口问道:“萧大先生,依你看,这二人此番交手,最终谁能胜出?”
此时此刻,慕容九等人已然猜到了大概。
原来他们的师娘慕夫人,便是移花宫的二宫主怜星,而此刻与她相对的,无疑是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
江湖中虽多有人认为燕南天武功天下第一,可邀月与燕南天若是一战,却再无人敢断言燕南天必定能胜。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铸身上,想知道在他看来,邀月与怜星这一战,究竟谁会胜出。
萧铸忽然开口。
声音不高,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怜星的功力,本就不及邀月。”
“纵然得了我的琉璃剑,这一点,依旧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