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火光在萧铸指间流转。
聚力石,已经化为流质
他取出麻衣客身上得到的“流光铁”,
悬于炉心三寸之上。
铁石竟不坠,
反在焰尖悬浮自转,
如月绕星轨。
夜帝须发无风自动。
他见过东海磁石,见过西域奇金,
却从未见过这般——
以火为托,虚空铸剑的景象。
“此火非火…”
麻衣客朱藻喃喃低语。
他忽然觉得,
自己毕生所学,
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萧铸双掌微合。
幽蓝火束忽分七缕,
如七条灵蛇缠上流光铁。
铁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却不见一滴铁水淌落。
“凝。”
萧铸轻喝。
七缕火蛇骤然收紧。
终于,再度加上其他铸剑材料。
空中浮现一柄剑的虚影,
夜帝若有所思,猛地踏前一步:
“这难道是失传的…”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更惊人的一幕——
萧铸咬破指尖,
一滴血珠飞入剑影。
血染冰锋,
剑身骤然迸发赤金光芒。
那光芒中隐约有龙凤交缠,
清鸣贯耳。
“以血饲剑,以神铸魂。”
麻衣客脸色发白,
“这难道是…上古铸剑术?”
窗外风沙不知何时已停。
天地间唯剩剑鸣铮铮。
萧铸袖袍一拂:
“剑成。”
光芒渐敛,
萧铸平举手中重剑。
剑身黝黑,隐泛玄光。
重而无锋,却自含威仪。
夜帝凝目望去:
“此剑何名?”
“穆铁。”
“穆铁…”夜帝沉吟,“有何妙用?”
他心念电转。
赤足汉的玄武剑,无论施展何种剑法,到了它手中,都会被其特性同化,化作防御之剑术;
小燕那柄纯阳剑,是极刚至阳之剑,有它相助,小燕修习至刚至阳的武功内功,皆能事半功倍,
更能开阔他的领悟力,助他改良功法、领悟更强的至阳武学。
那么,眼前这柄穆铁剑,又藏着怎样的玄妙呢?
萧铸平举穆铁剑。
剑身厚重,暗沉无光。
他沉声开口:
“此剑可储气血内力。”
话音微顿,复道:
“莫把它当作神物。”
“想靠它长生不死?那是痴人说梦。”
目光陡然锐利:
“但若论蕴养生机——”
“什么延年益寿的丹药,都比不上它三分!”
夜帝双目骤亮。
呼吸不由急促。
死死盯住那柄黝黑的重剑。
到了他这般年纪。
到了他这般境界。
什么神兵利器都是虚的。
唯有“气血”二字,重过千斤。
这柄剑,正是他梦寐以求之物。
人到暮年,谁不贪恋岁月?
而此剑,给了他这份可能。
“这剑…”他声音沙哑,“是给我的?”
萧铸颔首:“正是。”
随手将剑掷去。
夜帝接剑。
指尖触到剑身的刹那——
一股温润气息顺掌心蔓延。
枯槁的身躯,竟泛起久违的暖意。
他猛然抬头,眼中精光迸射:
“有此剑在…”
“老夫可将内力储于剑中。”
“关键时刻引剑中之力…”
“有生之年,必能再出——”
“‘霸绝人间’!”
四字出口,如惊雷炸响。
岁月磨去了他的锋芒。
那招曾震慑江湖的绝学,
他本已无力再现。
可此刻…
握剑的手在抖,心却在烧。
希望,竟真的回来了。
铸剑楼在沙海中前行。
数十匹异种骆驼负楼而行,如移动的孤岛。
楼内,烛火摇曳。
夜帝缓缓抬眼:
“你可知我为何入这大漠?”
不等回答,他继续道:
“中原出了你这样的铸剑奇才…”
“也先部落,已容不下你。”
他目光如鹰:
“他们用部落最后一颗金丹…”
“救活了一个本该死的顶尖高手。”
“此刻,那人就在沙漠深处等你。”
“取你性命。”
萧铸冷笑:
“就为这个?”
“你还操心朝廷的事?”
夜帝摇头:
“朝廷…令我失望。”
“但天下苍生无罪。”
“何况——”
他声音陡然一沉:
“我重出江湖,不全为此。”
“江湖将出大事。”
萧铸道:“什么大事?”
夜帝望向窗外墨色苍穹:
“我夜观天象…”
“魔星骤亮,凶兆已现。”
“有魔星降世…”
“江湖,将遭浩劫。”
风声骤紧。
沙粒击打楼壁,如万鬼叩门。
烛火摇曳。
“魔星出世”四字如铁坠地。
朱藻、赤足汉等人面色骤沉。
眉间锁成深川。
小燕立在角落,轻轻叹息。
低头看自己尚显稚嫩的手掌。
太小…
太弱…
这样的灾劫面前,他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江湖终究是大人的江湖。”
他握紧纯阳剑。
锈迹硌着掌心。
只盼早日长大,早日成器。
秋灵素悄然攥紧衣角。
指尖泛白。
她比旁人更多三分隐忧。
因为…
她早知道那魔星是谁。
黄沙连天。
初看是“大漠孤烟直”的壮阔。
看久了,只剩重复的沙丘。
除了沙,还是沙。
烦腻从眼底渗进心里。
铸剑楼在驼背上缓缓移动。
像一艘孤舟,漂在金色的海。
赤足汉眉头紧锁。
朱藻频频望向水囊。
秋灵素秀眉深蹙。
水,终有尽时。
唯三人神色如常。
夜帝负手而立。
目光沉静如古井。
生死,早已是身后的尘埃。
萧铸凭栏远眺。
他神秘莫测。
面上无波无澜。
这困境于他,似不过是又一重风景。
小燕静坐楼角。
清澈的眸子映着沙丘。
没有惧色,只有好奇。
夜帝瞥见这孩子眼神。
心中蓦地一动。
“老夫断言——”
“他日,此子必成武林神话!”
风卷狂沙,掠过楼檐。
也掠过一代宗师眼中的激赏。
终于到了这一天。
赤足汉突然僵住。
他看见天边有一抹绿。
绿得鲜亮,绿得生机勃勃。
他使劲揉眼。
那抹绿还在。
“绿洲!是绿洲!”
他猛地跳起来,连翻三个跟斗。
沙尘飞扬,笑声震天。
朱藻却叹气:
“你确定不是海市蜃楼?”
“别忘了上次那个虚影…”
“骗得我们多惨。”
他在沙漠里见过太多幻象。
若不是遇见父亲夜帝…
他早已化作枯骨。
本为助外甥楚留香而来。
谁知差点把自己永远留在沙漠。
赤足汉拍着胸膛大笑:
“这次要是看错,老子把眼珠子挖出来下酒!”
“整整一个月啊…终于见到绿洲了!”
“等下非喝干一池水不可!”
夜帝轻抚长须,眼中有沧桑流转:
“大漠凶险…老夫此生,不愿再踏足第二次。”
小燕默默点头。
纵是将来武功盖世,敢闯龙潭虎穴。
也绝不再入这片死亡之海。
朱藻突然忽眯起眼:
“绿洲里有人。”
“不知是敌是友。”
夜帝与萧铸对视。
他们也听见了风中飘来的人语。
但谁都没有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