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老黄和四个汉子立刻动手。
两人一箱,将那五口沉重的樟木箱子。
连带那些锦盒、古玩、铁皮柜,有条不紊地搬出密室,从后门离开。
他们动作极快,而且力大无穷。
沉重的箱子在他们手里仿佛轻若无物。
黄九在上面把风接应,骡车就停在脚行后院一个偏僻的角门外。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外面院子里的人只当陈峥还在里面查账,虽有猜测,却无人敢来打扰。
等到所有东西都搬上骡车,用麻布盖好,陈峥才最后从暗门里出来。
将那盆罗汉松盆景重新挪回花架上,暗门随之合拢,看不出丝毫痕迹。
“胖子,瘦猴。”陈峥看向二人。
“在!”两人连忙应道。
“这里交给你们了。”
“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先把人心稳住,该清理的清理,该提拔的提拔。遇到难处,去找韩老。”
“明白!”
胖子和瘦猴重重抱拳,经过刚才地下室那一幕,他们对陈峥已是死心塌地。
陈峥又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黄九,笑了笑:“九哥,你跟我走。”
黄九大喜:“好嘞!”
当下,陈峥带着黄九,与老黄等人护着骡车,从角门悄然离开,消失在津门错综复杂的小巷之中。
院子里,胖子和瘦猴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
胖子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走到门口,对着外面那些望眼欲穿的把头、苦力们,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都听好了!陈特派员有令!脚行总柜,即日起由我兄弟二人暂代管事!一切规矩照旧,但有敢生事、怠工、吃里扒外者——严惩不贷!”
声音洪亮,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脚行院子里。
而这一切的推动者,陈峥,此刻正坐在颠簸的骡车上,闭目养神。
黄九在一旁,看着身边麻布下盖着的巨大财富,依旧激动难平,时不时嘿嘿傻笑两声。
老黄则坐在车辕上,纸糊的身子随着骡车轻轻晃动,沉默无声。
陈峥的脑海中,却在回想着《赤阳燃髓术》的后续修炼法门。
还有……那需要借韵的《武魁借韵法》。
钱财已初步解决,下一步,便是提升实力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敲打一番。
正想着,陈峥等人已经回到了津善学堂。
不多时,胖子和瘦猴两人也过来了。
陈峥首先看向胖子和瘦猴:“胖子,瘦猴。”
“在,峥哥儿!”两人连忙应声,神色肃然。
“脚行几千弟兄的饭碗,以后就扛在二位师兄肩上了。”
陈峥语气郑重,
“这些钱财,大部分要用于脚行。
购置新的扁担、绳索、车辆,修缮码头栈桥,设立公中账房。
每月按时足额给脚行兄弟们发放工钱,逢年过节需有犒赏。
若有弟兄伤病或遭遇不幸,家中须得抚恤。”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冰冷起来:“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如今掌了权,切莫忘了本!”
“我们都是从泥地里滚出来的,知道苦力们的血汗钱来得多么不易。
若有一天,你二人也学着刘守山、吕龟、刘刀那般,盘剥弟兄,喝血自肥……”
陈峥目光如刀,缓缓掠过胖子和瘦猴的脸。
“我既能扶你们上去,也能让你们下来。到那时,休怪我不讲往日情面。”
胖子和瘦猴浑身一凛,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心中的那点贪念和刚刚升起的飘飘然瞬间被压了下去。
胖子用力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峥哥儿你放心!我胖大膀子要是敢干那缺德事,不用你动手,我自己跳海河喂王八!”
瘦猴也深吸一口气,眼神清明:“峥哥儿,我们晓得轻重。这脚行是弟兄们的饭碗,也是我们的根。绝不敢忘本!”
“很好。”
陈峥点点头,脸色稍霁。
他走到一箱金条前,取出约莫三十根黄鱼,又数出相应价值的一大摞银元,分成三份。
“这些,是给你们三人的。”
陈峥指了指那三份金银,
“每人十根黄鱼,外加三千大洋。算是你们此前照应我的情分,以及日后用心办事的酬劳。”
“这……”胖子、瘦猴和黄九都愣住了。
看着眼前黄白之物,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十根黄鱼加三千大洋,这在津门足以买下一处不错的宅院,舒舒服服过上好多年了!
这是一笔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黄九眼睛都直了,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
他之前那点因为没当上管事的小小失落,瞬间被这真金白银砸得烟消云散。
“拿着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陈峥淡淡道,
“但记住我刚才的话。钱,拿了就拿了,好好过日子,或者用在正途。
若因此生出骄奢淫逸之心,甚至仗势欺人,那这钱就不是福,是祸了。”
“明白!明白!”
黄九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抓起属于自己的那份,紧紧抱在怀里,脸上乐开了花。
他对着陈峥连连躬身,“谢谢峥哥儿!谢谢峥哥儿!”
胖子和瘦猴也激动地收下,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不仅是钱财,更是陈峥的信任和敲打。
陈峥又转向老黄:“老黄,你心思缜密,又是纸扎之身,不涉人间贪欲。
从今日起,脚行总柜的账房先生,就由你兼任。
所有银钱出入,需经你手记录在案,定期向我禀报。”
老黄微微一躬,尖细的声音夹带一丝肃穆:“承蒙陈少爷信任,老奴定当恪尽职守,账目分明,绝无差错。”
有他这个“非人”存在监督,胖子和瘦猴心中那点可能滋生的歪念,更是被压到了最低。
分派已定,陈峥让胖子和瘦猴先去处理脚行事务,安抚人心,整顿秩序。
学堂的库房里只剩下他、黄九和老黄。
陈峥想起胖子和瘦猴之前提过的情况,问道:“老黄,胖子他们之前说,脚行管着的几个仓库里,好像屯着一些来路不明的‘硬货’?主要是军火和西药?”
老黄纸脑袋点了点:“回少爷,确有此事。
主要是吕龟和刘守山生前通过帮会关系和洋人搭线倒腾的,藏在三号码头乙字仓和五号码头废弃的煤仓夹层里。
数量不小,主要是汉阳造、老套筒,还有些德制的驳壳枪和弹药。
西药主要是盘尼西林和奎宁,如今市面上价比黄金。”
黄九在一旁听得咋舌:“军火……西药……我的乖乖,这可比那些金银还烫手啊!”
陈峥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在这个军阀混战、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乱世,军火和特效西药,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是能够迅速拉起一支队伍。
或者换取巨大利益的战略资源。
“晚上,”陈峥沉吟道,“老黄,你挑几个绝对信得过的‘阴兵’,晚上把那些仓库里的硬货,来个偷梁换柱。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少爷。”
老黄躬身应下,纸糊的面庞上看不出表情。
但空洞的眼窝里,幽光微微流转。
一直沉浸在发财喜悦中的黄九,此刻也感觉到气氛的凝重。
他看看陈峥,忍不住咂咂嘴:“峥哥儿,这……这么多钱,还有那些要命的硬货,您打算怎么处置?光是想想,我这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又慌又痒。”
陈峥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老黄身上,似乎想听听这位“非人”存在的见解。
“老黄,你觉得呢?”
老黄微微侧身,面向陈峥,用尖细的声音道:“少爷运筹帷幄,老奴……唯有钦佩。”
他顿了顿:“老奴随主人,也曾见过不少豪强崛起,枭雄敛财。
或巧取豪夺,或横征暴敛,手段酷烈者,能令小儿止啼。
然则,如少爷这般,行云流水,釜底抽薪,却又在尘埃落定后,不忘根本、恩威并施者,实属难得。”
这番话从一个人形纸偶口中说出,有一种奇异的信服力。
黄九听得张大了嘴巴,他虽然不太懂那些文绉绉的词。
但“钦佩”、“难得”还是明白的。
大黄心里对陈峥的敬服更是水涨船高。
老黄继续道:“刘守山、吕龟之流,盘踞脚行多年,视数千苦力为蝼蚁,敲骨吸髓,所得不义之财尽数藏于暗室,以为可传之子孙,享乐无穷。”
“殊不知,财富无根,德不配位,必遭奇殃。他们只知积攒,却不知运用;只知威吓,却不懂人心。”
“那满室金银,于他们而言,非是福泽,实乃催命之符,最终为您作了嫁衣。”
这最后一句,隐隐点出了取而代之的畅快。
“而少爷您,”
老黄看向陈峥,“入密室,见重宝,神色不变,心志不移。”
“第一时间所思所虑,非一己之享乐,而是脚行数千弟兄之生计,是购置器械、修缮码头、设立抚恤。”
“此乃‘取之于斯,用之于斯’之远见,看似让利,实则是将脚行这块基业彻底夯实,收拢人心。”
“人心所向,方能根基稳固,财源方能如水,滚滚不绝。此一举,格局高远,非蝇营狗苟之辈所能企及。”
话语中充满了对陈峥手段的赞赏。
黄九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峥哥儿你把钱花在弟兄们身上,弟兄们能不念你的好?”
“以后这脚行,谁还敢有二心?这比刘守山他们把钱藏起来高明太多了!”
他只觉得豁然开朗,心里那股因为突然暴富而产生的虚浮感,也似乎被压下去不少。
更多的是参与其中的踏实与兴奋。
老黄纸做的头颅微微一点,接着说道:“胖子、瘦猴,皆是小人物。
小人物骤得权势,最易迷失。
少爷赐下重金,十根黄鱼,三千大洋,足以让他们及其家人一跃成为人上人,此乃‘恩’。
但赐金之前,先以雷霆手段诛杀吕龟、刘守山立威。
再以‘若敢忘本,严惩不贷’之言警示,此乃‘威’。
恩威并施,如同给饿汉珍馐的同时,示之以利刃。
让他们既尝到甜头,又心生敬畏。
如此一来,他们办事才会更加卖力,且不敢轻易逾越雷池。
这手腕老辣,直指人心。
老奴观那两人,此刻对少爷怕是敬若神明,又感念恩德。”
这番剖析,将权术运用的精妙之处揭示无遗。
让人听之便觉陈峥心思剔透,安排得当。
黄九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摸着自己怀里沉甸甸的金条银元。
再回想陈峥冰冷的目光,顿时觉得这钱拿着既烫手又安心。
他暗道:“乖乖,峥哥儿这心思,真是……深不可测啊!”
这种既得实惠又受约束的感觉,复杂却让人忍不住信服。
“而且,”老黄略带郑重,“少爷用人之明。
您命老奴这纸扎之身,兼任脚行账房。此招甚妙!”
“老奴非人,不食人间烟火,无子孙后代之累,无贪嗔痴欲之念。由我掌账,可谓至公。”
“胖子、瘦猴即便有小心思,也绝难在老奴眼下瞒天过海。此乃以‘非人’治‘人’,从根本上杜绝了账目不清、中饱私囊之患。”
“少爷信我,我必不负少爷所托。此一举,既解决了监督难题,又彰显了少爷麾下能人异士辈出,手段非凡。”
“想想胖子、瘦猴日后要对着一具纸人汇报账目,心中是何等凛然敬畏?”
老黄说着,纸做的身躯似乎都挺直了些。
他被委以重任,发挥所长,其内心的认同感,隐隐通过言语传达出来。
“最后,”
老黄将目光投向被麻布盖住的骡车,
“便在于少爷对时局的洞察。金银虽好,终是死物。”
“在这乱世之中,枪杆子才是硬道理,能救命的西药才是无价宝。”
“刘守山、吕龟只知囤积居奇,待价而沽,却无运用的胆魄。”
“而少爷,已开始着手将这些烫手山芋,转化为真正的实力和筹码。”
“悄无声息,偷梁换柱,将这些战略资源牢牢握于手中。”
“可以想见,假以时日,无论是借此与各方周旋,还是暗中培植自身力量,少爷都已占得先机,进退自如。”
“此乃深谋远虑,今日之收获,不仅仅是这满车金银,更是为未来铺就道路!”
老黄一番长篇大论,将陈峥看似随意的安排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剖析得淋漓尽致。
不仅黄九听得心潮澎湃,对陈峥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连陈峥自己,眼神中也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有如此“明眼”且得力的手下在侧,确实省心省力。
“老黄知我。”
陈峥淡淡开口,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晚务必把事情办妥。记住,手脚干净,绝不能让别的势力察觉。”
老黄再次躬身:“老奴领命。”
瞧见老黄走远了,黄九凑近问道:“阿峥,眼下天色向晚,咱们接下来作何打算?”
陈峥微微一笑:“你先回去,把那些金条收拾妥当。夜里,咱听戏去。到时候,你这脑袋瓜子——我自有妙用!”
“听戏?”
黄九一愣,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我这脑袋……还能派上这等用场?”
黄九虽满腹疑窦,却也不敢多问,抱着那沉甸甸的布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陈峥目送他离去,自去寻韩老头。
将脚行所得金银、军火、西药诸事简略说了,他又道:“韩老,我待会打算布阵修行。”
韩老头磕了磕烟袋锅,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你小子,手脚倒是快。需老夫帮衬什么?”
陈峥拱手,“只是布阵之时,需绝对清静,还请韩老代为看顾院落四周,莫让闲杂人等靠近。”
“这个好说。”韩老头点点头,“你自去忙活,外面有老夫。”
陈峥谢过,转身便去了津善学堂后身,一处最为僻静,平日里堆放杂物的院落。
此处院墙高耸,院内地面平整,少有打扰,正是布阵修行的好去处。
他推开库房的木门,里面码放着一口口方才运回的樟木箱子。
他寻到几箱银元,也不唤人。
陈峥双臂一较劲,便将箱子轻松提起,将九千银元尽数搬出。
夕阳西下,余晖将院落染上一层暖金色。
陈峥立于院中,闭目凝神,脑海中《赤阳燃髓术》的法诀一一流淌而过。
“布阵,需九千银元,分内外三圈,暗合三昧真火之数。”
他睁开眼,眸光清亮,开始亲自动手布置。
“此处,为离位,属火,布内圈第一环,需三千银元,垒成九寸高。”
他俯身,双手动作极快,带起残影。
白花花的银元不时叮当作响。
陈峥迅速在院子中心偏南处,垒起一个齐膝高的银元圈。
“此处,为震位,属雷,布中圈第二环,需三千银元,垒成一尺二寸。”
陈峥脚步移动,身形沉稳,银元从他指间倾泻而出。
很快第二个更大的银元圈环绕在外。
“此处,为乾位,属天,布外圈第三环,亦需三千银元,垒成一尺五寸。”
最后一个银元圈落成,三圈银元层层嵌套,占据了大半个院落。
九千银元堆积如山,散发出的已不仅仅是财富的气息。
更有一股汇聚了万民流通的“人间富贵气”氤氲升腾。
布完银元阵,陈峥又从怀中取出那几个装有药材的锦盒。
打开长条锦盒。
十根品相极佳的辽东烈阳参静静躺着,须发俱全,隐隐散发一股温热之气。
另有一个小盒,里面是三枚龙眼大小、色泽朱红的果子。
正是《赤阳燃髓术》中提及的“朱果”,药性炽烈,可为火引。
他将烈阳参与朱果按照特定方位,置于内圈银元阵的几处节点之上。
药材落位,仿佛引动了什么,整个银元大阵隐隐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嗡鸣。
那股汇聚的‘人间富贵气’似乎变得更加活跃。
最后,陈峥将院角一口不知废弃多久的三足青铜鼎,费力地挪至阵法最中心。
此鼎虽旧,形制古朴,正合所用。
一切准备就绪,月上中天,清辉洒落,将银元大阵映照得一片清冷。
陈峥立于阵前,深吸一口气,褪去身上衣衫,露出精悍结实的上身。
月光下,他肌肤莹润,隐隐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泽。
那是骨髓关修为初成,气血极度凝练的外在表现。
他迈步,赤足踏入银元大阵,一步步走向中央的青铜鼎。
足底踩在冰冷的银元上,却能感受到下方传来蠢蠢欲动的“气”。
在鼎前站定,陈峥双手结赤阳印,置于脐下,缓缓闭上眼睛。
【勤修不辍】自行发动,周身气血开始加速流转。
与此同时,他意念高度集中,开始观想。
脑海中,一轮赤红大日陡然跃出,光芒万丈,灼热逼人!
与此前修炼《赤阳锻脉法》时的观想不同。
此次观想的赤日更为霸道,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海都点燃!
“阵起!”
心中默念,陈峥周身气血轰然勃发,与脚下银元大阵汇聚的“阳气”瞬间勾连!
“轰——!”
仿佛平地惊雷!
九千银元垒成的三圈大阵,同时亮起!
并非肉眼可见的光芒。
而是一种灼热的场域被引动。
空气剧烈扭曲,院中温度随之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