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清顿了顿,继续道:“我最近收到风声,他惹上了督军府的那位特派员。
听说……是他胆大包天,冒充了对方的身份。”
“不仅如此,他还不知深浅,招惹了曲会长的公子。”
“什么?”
黄芷兰倒抽一口冷气。
这下全都明白了。
难怪他如此急切地寻枪。
他这是要拼命,是在为自己铺一条血路。
“可既然走到这一步,他为什么不干脆离开呢?
离开津门,曲公子和督军的势力再大,也未必能拿他怎么样吧?”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陈峥显得特别有底气。
似乎就算是拿不到家伙,他也能渡过这次风波。”
周婉清说着,想起之前去督军府见六姨太时的情形。
一提到仓库的事和陈峥,那位林小姐的眼神就变了。
语气里全是惋惜。
抱怨说他这个好弟弟,整天躲着她,不都愿意认姐姐了。
不然早就让陈峥去做特派员。
而不是现在这位,整天正事不干,就泡在华清池里玩小相公。
一旁的黄芷兰听着,指尖有些发凉。
不知道是电扇的风吹过来,带了点寒意。
还是她心头发凉。
黄芷兰扶了扶眼镜,低声道:
“这么说,陈峥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可他偏不逃,反倒要硬碰硬?”
周婉清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滋味涩涩的。
“这人啊,有时候不是不想逃,是没法逃,或是……不愿逃。”
她放下茶杯,
“我猜测他在津门苦心经营了许久,耗费无数心血才打通了关系门路。
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黄芷兰沉默了,许久才道:“组织那边....”
“我担着。”
周婉清打断她,话头却一转,眼睛盯住黄芷兰,
“但是,芷兰,‘同道’这事,急不得。
陈峥…是鹰,不是鸽子。
硬抓,毛飞了,还得挨啄。
他想护着身边那几口人,那点屋檐下的热气,我懂。
想拉他进‘新天地’,得用他看得见的‘好处’换。
得让他‘碗里的饭’安稳了,甚至…多出一点,让他身后那点‘暖意’更暖些。
这才是饵…让他觉得值。”
她停了下,又说,
“自然,等他遇上更大的‘坎儿’,你的出现,他自会想起这‘饵’。”
这话明白,点破了陈峥的防备和能下手的地方。
黄芷兰默默听着。
良久后,黄芷兰终究没忍住,问道:“你好像…对他格外上心?”
周婉清听了,忽然一笑:
“一个懂赤硝破尸煞的‘粗人’?
一个对着《大公报》头版说窝头便宜,脚下却步步为营练拳的‘俗人’?
一个敢在我面前藏拙、对时局装傻,却敢冒充特派员、硬抗曲公子的‘狠人’?”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撩开窗帘一角。
望着外面灯火迷离的租界夜景,声音轻得像自语:
“这样的‘俗人’,在天津卫这口大染缸里,沉不住。
早晚要浮上来,溅起水花。
我们现在做的,不过是趁他刚冒头,
还没找准方向时…在旁边推一把,让他…偏到我们想让他去的路上。
至于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