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和那些土特产放在一起,心里感觉暖暖的,这个年,似乎也因为这份远方的牵挂而变得圆满起来。
时间就在这专注而平静的创作中悄然流逝。
春节的大假很快过去,厂里的气氛逐渐从节日的慵懒中恢复过来。
正月里,招待所开始重新热闹起来。
先是韩三坪风风火火地从雅安回来了,带了一大包自家做的腊肉香肠,一见到陈屿就塞给他好几根:“老弟!尝尝!我老娘的手艺,绝对巴适!”
接着是欧阳奋强,小伙子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带着些老家的土产,见到陈屿还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过年被家里长辈调侃了个人问题。
李萍回来得稍晚些,她从青岛老家带来了一堆海货,主要是各种晒干的咸鱼。
“陈老师,韩主任,尝尝我们那儿的味道,炖豆腐、蒸着吃都香!”
她热情地分发给众人,走廊里顿时弥漫开一股咸腥的海味。
陈屿望了望,想看到那一抹明媚的身影,然而却失望了。
是的,朱琳却没有回来。
大家心里都清楚,朱琳跟厂里大多数人不一样。
她是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物研究所的人,之前来拍《牧马人》是单位之间的借调。
如今电影拍完了,借调期自然也就结束了,她得回BJ原单位报到,继续她原本的工作。
这是规矩,谁也改变不了,这年头医学科学院可不是好惹的。
虽然道理都懂,但朱琳人没出现,食堂那桌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鲜亮的色彩。
韩三坪还嘟囔了一句:“唉,少了朱琳同志,吃饭都不热闹了。”
不过,人虽没来,“声音”却到了。
陈屿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从BJ寄来的信,字迹清秀,信封落款是“中国医学科学院”。
信里的内容,如果用后来网络时代的话来说,充满了“负能量”和“吐槽”。
“陈屿:见信好。BJ还是好冷。回所里报道了,领导也没说啥。每天就是看资料,对着瓶瓶罐罐,记录数据,无聊死了。感觉比在草原上喂马还枯燥。”
“今天又看了一整天文献,眼睛都快瞎了。想念在剧组的日子,虽然累,但是有意思啊。现在这样,感觉人生都没希望了。”
“我们实验室的王大姐人挺好,就是太爱给人介绍对象了,烦死了。”
“想吃厂里的辣椒米线了,还有油饼,BJ的豆浆好难喝,像稀饭。”
“又下雪了。一点都不想出门。没劲,想去死。”
陈屿看着这些抱怨的信,仿佛能看到朱琳在BJ的实验室里,百无聊赖地托着腮,一边晃试管一边生闷气的样子。
他每次都是笑笑,然后提笔回信,内容大抵是安慰她安心工作,科研工作也很重要,偶尔也简单说说厂里的情况,但关于新项目《神州第一刀》和可能让她演女主的事,他一个字都没提——事情还没完全定下来,他不想给她虚无的期望。
就这样,日子在韩三坪的大嗓门、李萍的咸鱼味和BJ时不时飞来的“抱怨信”中平稳过渡。
厂里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就在正月十几的一个下午,一个身影如同炮弹一样冲进了逐渐恢复生产的厂区,径直闯进行政楼,甚至顾不上敲门就猛地推开了韩三坪办公室的门。
是厂办的那个年轻干事,他上次来食堂报信时还是一脸兴奋,这次却是满脸的激动和难以置信,手里高高举着一份盖着红头印章的文件。
“主…主任!批了!批下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变了调。
韩三坪正在跟陈屿聊武术指导的人选问题,被吓了一跳,皱眉道:“啥子批了?慌啥子慌!”
干事狠狠喘了几口大气,把那份文件啪地一下拍在韩三坪的办公桌上,手指颤抖地指着上面的字,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牧马人》!是我们的《牧马人》!审查通过了!上映许可证下来了!档期…档期就定在正月十五!元宵节!”
静。
办公室里出现了片刻的绝对寂静。
韩三坪张着嘴,烟头差点掉桌上。
陈屿也愣住了,虽然早有预期,但好消息真正来时,还是感到一阵冲击。
下一秒,韩三坪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跳起来,一把抓过文件,眼睛几乎要贴到纸面上,逐字逐句地看,嘴里反复念叨:“真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全国上映?”
确认无误后,他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几乎能掀翻屋顶的咆哮:
“老子们的电影要上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