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宏斌说这番话,不过是就事论事,在贾政心中落下话头,其实是心中另有担忧。
那便是贾政和贾琮的特殊关系,贾琮是明智通达之人,但并不是一个无情之人……
……
杨宏斌继续说道:“在下曾耳闻,贾雨村已与贾家联宗,他与荣国府已生渊源。
此人也是科举出身,官至四品高位,不知珍惜仕途,敢行枉法之举,心术性情难料。
冯渊案一旦重审,后事如何延展,是否会节外生枝,着实难以意料,贾大人需谨慎。”
贾政一听这话,心中凛然,当初在荣庆堂中,贾琮曾说过贾雨村恶行。
英莲是他恩人之女,当时他已知晓内情,但他为奉承贾家,却暗中隐瞒此事,任由英莲流落为奴。
此人性情奸恶,寡廉鲜耻,忘恩负义,可见一般,他若获罪,为了自保,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贾政想起此节,心中已是战栗冰冷,痛悔自己有眼无珠,当年行事谨慎缺失,方有今日之祸事。
……
杨宏斌将贾政神情,尽皆看在眼中,说道:“存周公高义之人,当知只要玉章圣眷依旧,官爵隆重。
贾家两府便屹立不倒,先国公立国殊勋,便可得血脉传袭,贾家门第荣耀不衰。
家中余辈一时有亏损,有玉章翼护家门,也终得补缺圆满,这才为长远之计算。
晚辈也是因朋友之义,今日言语如僭越,还望大人多海涵。”
贾政脸色微苍白,杨宏斌言语透彻,其中已隐含深危,个中深意他已明了。
说道:“杨大人高义,玉章能与你为友,乃是幸事,今日之言,贾政铭记,只限于你我之间。”
杨宏斌点了点头,说道:“晚辈该说的已说,今日只能得罪了。”
他对着外院喝了一声:“来人!”
等在外院的周平,跑到偏厅门前,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杨宏斌说道:“入后街梨香院,立即拿薛蟠归案!”
他说完对贾政拱手,迈步便出外院偏厅,贾政长叹一声,虽然满腹心事,也只能先回内院报信。
……
荣国府,荣庆堂。
堂中华裳锦绣,钗簪耀光,香风缭绕,一派笑语欢颜,气氛颇为融洽。
夏太太言语机巧讨喜,尚在薛姨妈之上,是个手段高明的妇人。
她又有心笼络讨好贾母,每句话都投其所好,将贾母哄得十分开心。
且她还很懂察言观色,见贾母对薛姨妈亲近,言语不忘熟络薛姨妈,三人聊得十分投机。
王夫人也是老练妇人,相比之下便逊色一筹,有时竟还插不上话语,多少显得有些冷落。
但王夫人倒没有介意,因夏家已是二房姻亲,夏太太和老太太和睦,对宝玉也多些益处。
史湘云性子爽朗利索,大谈贾琮出征诸般事,火枪火炮是如何厉害,贾琮凯旋何等荣盛。
夏姑娘忘了私情嫉妒,她和贾琮本接触极少,对他的事本知道不多。
听到史湘云侃侃而谈,自然听得明眸发亮,乐在其中,陶醉不已。
探春见她们话语相得,看着实在有些古怪。
心中难免有些嘀咕,事后是否和湘云说道,三哥哥的警惕之言?
宝钗见探春心不在焉,以为她有些冷落无聊,便拉着她说些闲话。
堂中各人都有话说,唯独宝玉无话可说,心思郁闷异常。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没进门的媳妇,居然也开始堕落。
听湘云吹嘘贾琮之事,竟神采奕奕两眼发亮,这可如何是好,贾琮当真害人不浅……
堂中众人正各自形态心思,突然门帘猛然掀开,发出刺耳扯风之音,众人都不由看去。
只见薛姨妈的丫头同喜,脸色苍白,满脸惊恐,跌跌撞撞冲进堂中。
说道:“太太,大事不好了,大理寺官兵闯进家里,说大爷牵扯军囤泄密案,要拿他到衙门定罪!”
…………
荣庆堂中气氛热络,众人相互攀谈,正和睦融洽时刻。
丫鬟同喜骇人之言,如同在热汤上浇上冰水,堂中众人惊诧,瞬间都僵住身子。
薛姨妈和夏太太聊的起劲,因口干正端茶盅慢饮,听了此话浑身打颤,手上茶盅跌落地上,摔得一地粉碎。
她脸色苍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战战兢兢像什么样子,仔细给我再说一遍。”
同喜稳住气息,有仔细说了一遍,薛姨妈气的摇摇欲坠,一时竟忘了堂中有客。
骂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这是想要我的命,才消停不了几年,又闹出这等要命事。”
宝钗已吓得俏脸惨白,忍不住流泪,连忙上前扶着母亲。
薛姨妈虽口中咒骂,但是母子连心,挣扎就要回梨香院,无论如何要看一眼儿子,问一下事情究竟。
贾母乍听恶闻,一时也有些惊慌,好在也上了年纪,又不是自家子弟出事,还没完全乱了手脚。
这些年薛家寓居贾家,薛姨妈日常来往说笑,彼此总还有一份情谊,贾母也不好置之不理。
说道:“这种官府拿人之事,妇道人家怎么应对,宝丫头还是黄花闺女,冲撞到怎么得了。
如今琮哥儿不在家,我让人去叫政儿,他是蟠儿姨丈,又是官身之人,能和官差说上话。”
……
贾母话语只是刚落,门外丫鬟说道:“二老爷来了。”
贾听了心中也奇怪,见了贾政问道:“你来的倒是巧了,家里出了事情,正要叫你来应对。”
贾政见了薛姨妈痛哭流涕,便知事情已传入内院。
说道:“方才大理寺正下帖,儿子已知道事情,老太太和妻妹莫要惊慌,我去应对便是。”
薛姨妈无论如何要同去,众人只好劝宝钗留下,闺阁女子不见外男,一同去总有些不便,而且去了也是没用。
贾政陪着薛姨妈同去梨香院,为了以防万一,又叫林之孝家的,带着两个丫鬟跟身边。
只是薛姨妈去了也没有用处,杨宏斌早和贾政招呼过,事情根本没半分转圜余地。
薛姨妈见了儿子只能哭骂,问他其中缘故,薛蟠也是糊里糊涂,且早已吓得腿软。
最终只能看着儿子被押走,薛蟠口中犹喊救命,薛姨妈心痛欲裂,六神无主,抚面大哭。
……
等过了稍许,探春湘云扶着贾母,带着王夫人、宝钗等赶到梨香院。
众人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安慰薛姨妈和宝钗,但母亲二人只是抽泣,梨香院中一片愁云惨雾。
贾政将薛蟠牵扯军囤泄密之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薛姨妈顿时生出希望。
她对贾母说道:“老太太,蟠儿在外厮混,我日常劝过多次,这孽障不当回事,如今真闹出事故。
但他也是结交朋友,根本不知其中底细,即便有些错失,也是无心之过,并不是蓄意枉法。
如今我们几家子弟,最有出息便是琮哥儿,他不仅官爵隆重,还是皇上跟前信重之人。
只要他出面帮忙转圜,蟠儿必定能脱此劫,我已年近半百,就只有这么一个孽障。
老太太念薛贾两家情谊,务必请琮哥儿施以援手。”
宝钗虽哭的梨花带雨,但贾政叙述事情缘由,她却听得清楚明白。
哥哥所犯之事,实与伐蒙之战大有关联,这乃眼下最招忌讳之事。
琮兄弟又是伐蒙要紧将领,母亲让他出面周旋,想为哥哥洗去罪责,此事怕有些不妥。
宝钗正有些心乱如麻,却听贾政说道:“此事不可让琮哥儿出面!”
众人都在悲伤烦恼之中,听贾政突然出言,不仅话语有些生硬,甚至隐含一丝严厉,神情都有些惊诧。
贾母也皱起眉头,埋怨儿子不懂世故,即便不能让孙子出面,也该说的委婉一些,哪能这么直愣愣说。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也有些不满。
毕竟薛蟠是自己亲外甥,即便两姐妹有嫌隙,但老爷不愿施救,她在贾家也没脸,
说道:“老爷,蟠儿和琮哥儿是亲眷兄弟,如今蟠儿遭难,让琮哥儿伸以援手,这也是情理之中。
琮哥儿又能在御前说上话,当初琏儿落下死罪,不过是他一本直奏,便能免了琏儿的死罪。
这种事对旁人是极难,对琮哥儿却十分平常,只要老爷能开口,琮哥儿必定能帮衬的。”
贾政一听此言,顿时怒气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