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水上游的江面上,薄雾轻绕,十余艘战船零星散布,缓缓航行。
两万南郑守军,历经惨烈之战,如今仅余不到千人,侥幸逃上沔水。
旗舰船舱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一片凝重与凄凉。
经过一夜的紧急救治,张鲁终是保住了性命,却不幸失去了一只眼睛。
“关羽、萧和、马超……”
他咬牙切齿,声音中是无尽的怨恨与不甘:
“你们这些奸诈小人,竟将我张鲁逼至如此绝境,此恨此仇,不共戴天!”
“你们等着,终有一日,孤定要加倍奉还!”
船舱内,张鲁的诅咒声不绝于耳。
命虽得以保全,但这场惨败,加之失去一目之痛,让张鲁身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在种种打击之下,他的精神似乎已濒临崩溃边缘,隐隐透露出几分癫狂之态。
此刻的他,全然失去了往日一国之主的风范与冷静。
阎圃在一旁眉头紧锁,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杨松则更是捏了一把冷汗,心中忐忑不安,惟恐张鲁回过神来,将责任归咎于他。
毕竟,是他非劝张鲁去夺还东门。
若不然,张鲁又怎会失了一只眼睛。
若不然,两万大军又怎会损折殆尽?
“伯苗,你告诉孤,孤现在该如何是好?”
张鲁猛的抓住阎圃的手臂,神情激动的问道:
“孤是否应退往阳平关,重整旗鼓,再向汉国复仇雪恨,收复失地?”
阎圃沉默片刻,终是长叹一声,缓缓开口:
“南郑已失,我们可用之兵,如今只剩下阳平关五千将士,还有斜谷不到两万的人马。”
“南郑既破,汉中诸县必纷纷望风而降,归顺汉国,我们即便退往阳平关,也不过是一座孤城,难以坚守。”
“待斜谷的汉国太子率领十万大军入汉中,敌军兵力将达到十五万之众。”
“我们仅凭一座阳平关,两万士气低落的将士,如何能够抵挡?”
阎圃一番冷静而残酷的分析,让张鲁如坠冰窖,心中凉意顿生。
他身形一僵,绝望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难道,孤当真已无翻身之日了吗?”
张鲁喃喃自语,独眼中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阎圃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拱手说道:
“大王,现下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大王若想保全性命,尚有一条路可走。”
张鲁闻言,精神为之一振,仿佛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他紧紧抓住阎圃的手臂,急切问道:
“孤还有哪条路可走?伯苗,你快快说来!”
阎圃深吸一口气,默默道:
“放弃抵抗,抢在汉军攻破阳平关前,大王率余下之兵,归降大汉天子。”
张鲁心头一震,整个人僵住。
原来,这就是阎圃所谓的出路。
竟是让他投降刘备,去做一个亡国之君。
“大汉中兴已成定局,汉天子一统天下,也已无可逆转。”
“仗打到这份上,大王已尽了全力,并非是我们不战而降,而是天意如此。”
“既如此,大王何不顺应天命?”
“何况大王本就为汉臣,那汉家天子又乃汉室正统所在,天命人心所向。”
“大王归顺于汉家天子,并非是投降,只能算是重归朝廷,依旧可以继续做汉臣。”
“如此,虽不能再做汉中一隅之主,以那汉家天子的仁厚,必也会给大王一个荣华富贵。”
阎圃洋洋洒洒,给张鲁铺垫起了台阶。
张鲁并没有愤怒,亦没有生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显然,他被阎圃说动了。
其实他本就没有雄心壮志,一生所图,无非是关起门来做个土皇帝,安享荣华富贵罢了。
归顺刘备,在曹操看来乃是莫大耻辱,可在他看来却并不算一件耻辱之事。
“如此看来,我顺应天命,重归朝廷,谋一个富贵余生,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张鲁喃喃自语起来。
一旁杨松却心头咯噔一下,额头浸出一层冷汗。
张鲁以汉中王之身,去降刘备,当然是没什么问题。
他不行啊。
作为杨松的佞臣,这些年残害忠良,贪墨弄权的坏事,他可是没少干。
刘备的眼中,可是容不得沙子,能容得了他这等奸佞之人?
何况他对马超兄弟,可是极尽的打压,现下马超却是刘备夺取汉中第一功臣,若同朝为官,马超能放得过他?
张鲁降汉,可保富贵。
阎圃降汉,有功于刘备,荣华富贵不说,还可能被重用。
他降汉,却是死路一条!
张松眼珠转了几转,忙道:
“大王若降汉,便是板上之肉,生死皆操之于刘备之手。”
“臣以为,我们未必没有收复失地,扭转乾坤的机会。”
张鲁眼眸一亮,猛抬头看向杨松。
能不降汉,能保得汉中郡,继续做他的土皇帝,自然是自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