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主,慢点走。”
成德殿外,砖缝里血跡还未完全冲刷乾净,殿门被秦邦伟用红葫芦,烧得千疮百孔,已经卸下,等著换上新门。
两队金甲侍卫,都是新面孔,副统领换成了常逸龙。
凭黑木崖掌握的资源,成德殿在数万教眾的地位,还有遍布大江南北的附属势力,就算烧成平地,也能很快恢復元气。
“杨总管的身体,何时大好的?”
常逸龙似没听见,在殿门前停住脚步,转身道。
“张堂主,杨总管在殿內等候。”
张玉看了他一眼,抬步进殿,
成德殿上,虎皮交椅前,多了张书案,站著三名紫衫侍者,从杨莲亭手中,接过手书,匆匆退了出去,很快殿內只剩下两人。
“咳咳,有劳张堂主等候,內外交困,百废待兴啊,你们这些武功高强的,打打杀杀,恨不得把天都掀过来,缝缝补补的活,总要有人来,咳咳咳———“
张玉听他说这些话,略感意外:“杨总管身体好些了?”
杨莲亭冷笑了一声:“那记手刀,也够狠毒的!我肺部受损,死还死不成,但也活不好,任逆跑哪去了,我正准备明詔其罪,废掉圣姑名位,令神教弟子全力追杀。”
他停下笔,確实是一份教主詔书,墨跡未乾,隱约可见开头有字句任逆贼盈盈,反心欺天.·
张玉看了眼对面,哪里原本有把交椅,已经被撤走了。
“杨总管三思,神教內忧外患,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这可不像护法堂主说出的话,有功当赏,有罪当惩,连叛贼都可以逃脱制裁,还要《教主宝典干什么?”
“宝典上也说了,对迷途知返、痛改前非的教徒,秉持治病救人的態度,不可一棍子扑死,要留余地、给出路,让他重新在神教的旗帜下效力“
“好了,本总管知道,张堂主能一字不差背诵教主宝典,但叛教之罪,非同寻常,险些置神教於生死边缘,岂能不追究?”
杨莲抬起手,指著对面那块空地。
“从我当上大总管起,教主宝座之下,始终有两张虎皮交椅。”
“这么一看,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看向张玉,轻笑道:“张堂主若是愿意,我让人將交椅搬回来?”
张玉心中冷笑,杨莲亭这是想挑拨离间、个个击破。
虎皮交椅,自然要坐的,甚至別的椅子,迟早也得坐,但得等自己的根基、实力、声望稳固之后,水到渠成之事,弄成夹生饭,他就只能成为成德殿上的摆设,甚至是眾矢之的,还不如和童百熊、上官云他们一起站下面。
“看来杨总管伤得確实不轻,有件事不记得了。”
“什么事?”
“三日之前,中秋前夕,攻上黑木崖的,除了圣姑,还有张某。”
杨莲亭盯著张玉,脸色阴沉:“你铁了心,要和任家余孽站在一起?”
张玉嘆了口气,摇头道:“任大小姐虽然落败,但毕竟当了十余年的圣姑,名分早定,底蕴犹在,南方的朱雀堂,还有那些依附她的江湖散人、附属门派,杨总管这道詔书一旦传出去,可知是什么后果?”
“哼,追杀叛逆,证据確凿,人心所向,能有什么后果?”
“真的是人心所向吗?我看神教会一朝分裂,走向衰弱,为正教诸派所趁,还是那句话,兄弟阅於墙外御其侮,请杨总管以大局为重!”
杨莲亭看向张玉,冷笑道:“护法堂主,对於触犯教规的人,有建议处置之权,你不同意发这道詔书,那你说,该如何处置任大小姐?”
张玉想了想,道:“让圣姑隱居洛阳一年,不许回黑木崖,不许过问教务。”
杨莲亭气笑道:“叛教之罪,就这么简单了了?你这个护法堂主当得好啊。”
“一年时间,足够杨总管稳定日月神教,重新培植人马,將黑木崖经营得固如铁桶,条件再苛刻,我也无法说服圣姑。”
杨莲亭思索片刻,冷笑道:“你提这个条件,只怕不全是为了我和任大小姐吧?”
他本是个极聪明、极多疑的人。
那夜他就看出,任盈盈与张玉之间,暗藏抵悟,之前杨莲亭只以为,两人失和,而张玉提出这个条件,倒是引起警觉,他嗅到了野心的味道这一战,成德殿与圣姑,都元气大伤。
张玉亲自参战,却不见护法堂人马现身,他是有意保存实力?
一年时间。
一年之后,张玉彻底整合护法堂,只怕会成为比任盈盈更难应付的对手。
杨莲亭心中暗想,三年啊,仅仅三年,就从无名小卒,当上了护法堂主,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张玉笑道:“为了神教,也该休养生息,恢復元气了,继续內斗下去,家底都挥霍光,等五岳剑派打上门来,拿什么应对?听说左冷禪费重金,招揽黑道高手,只怕是不满足只当五岳盟主的。”
“说得好,说得好!”
杨莲亭身体微微后倾,靠在虎皮交椅上,似笑非笑,啪啪啪”鼓起掌来。
“张堂主,说得真好,我同意发这道詔书,让逆贼,不,还是圣姑,隱居洛阳一年,以赎罪过。”
张玉鬆了口气,拱手道:“杨总管深明大义,张某佩服!”
杨莲亭笑道:“圣姑就这样处置,张堂主·—我该怎么处置你啊?方才你可是自己承认的,三日之前,攻上黑木崖的,除了圣姑,还有张玉。”
张玉微愣,杨莲亭还真不是好对付的,先將火力对准圣姑,隨即四两拨千斤,又將自己绕了进去,好手段,好手段啊,难怪有杨狗”之称。
杨莲亭轻轻摇头:“正人先正已啊,护法堂主,更不该知法犯法,你说对不对?”
张玉轻笑道:“杨总管打算如何处置我?免了护法堂主的位子。”
“那倒不必,张堂主嘛,神教俊杰,东方教主看重之人,小惩大诫就行,圣姑隱居洛阳一年,
就请张堂主也外出游歷一年。”
张玉有种作法自毙的感觉,不过眼下的日月神教,无人能敌假教主,杨莲亭坐镇成德殿,手握大杀器,有恃无恐,他也不好与之正面对抗。
再说,自己要突破先天境,枯坐山中苦修,只怕无用,还得外出寻找契机。
“护法堂怎么办?”
“你还是堂主,只是不能回平定州。”
“好!”
“张堂主爽快,那就请你和任大小姐,三天之內,离开平定州。”
“半个月,护法堂事务繁多,我得安排妥当。”
杨莲亭道:“最多七天。”
张玉只得点头,告辞后,便要离开,爭取到这个结果,虽不尽如人意,勉强还能接受。
这座成德殿愈发阴寒逼人,在晋升先天境之前,还是少来为妙,他忌惮的,不是虎皮交椅上的杨莲亭,而是他背后那袭癲狂至极的红袍。
“等等!”
“杨总管还有事?”
“差点忘了件事,正好你在,成德殿要追杀一名叛贼,赏银八千两,这是詔书,顺道拿走吧。
从任盈盈那份下面,另取出一份手詔,递给张玉。
杨莲亭语气森然:“他也算你的老朋友了。”
张玉皱眉问道:“谁?”
“前紫衣使者,童玉康!”
张玉离开后。
成德殿上,悄然无声,不知何时多了袭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