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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天子(十二)

第483章 天子十二

翌日清晨,明朗的天光自窗棂透入,映在萧砚的侧脸上。他刚刚收回为降臣掖紧被角的手,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榻上人沉沉的睡梦。

降臣苍白的脸陷在被褥间,几缕散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颊边,昨夜那场耗尽心神的大恸似乎抽干了她最后的气力。

萧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指尖齐齐搭在她手腕上,再度确认那脉息已不再狂乱,眼底那抹温软才悄然敛去,只余下惯常的沉静。

他直起身,抓起搭在矮凳上的青灰色外袍,利落地披上肩头,系紧腰带,复而推开门,一股裹挟着寒气和血腥气的晨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袍袖猎猎作响。

门外空地,篝火余烬冒着缕缕青烟,未熄灭的火堆上还煮了热水,秦王义从正有条不紊的分食干粮,秩序井然。

侯卿斜倚在一段半塌的土墙边,捧着一个杯子正在饮热水,旱魃昏沉的蹲在他旁边,仿佛还未从宿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屋脊上,一点小小的身影几乎与晨曦前的天色融为一体。莹勾环抱双臂,目光越过萧砚,落向店内深处,又漠然地收回,投向远处铅灰色的阴山主峰。

山巅之上,昨夜那股磅礴威压已然彻底消散,唯余死寂。

“殿下。”

公羊左从谷口方向策马而来,复而在数步之外下马,快步近前,一面嘿嘿笑着递来水袋,一面道:“李嗣源那厮求见,说有破晋之策献上。”

萧砚接过水袋,稍稍润了润嗓子,进而扫过谷内外狼藉的战场,看见被缴械捆缚的晋军俘虏蜷缩在避风的角落,百余宫帐骑兵和义从突骑在谷外巡弋警戒。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道:“带他来。”

旋即,李嗣源便被两名夜不收推搡着过来,但他形容比之昨日已然更为狼狈。

他仍然披着那件从仆从军身上剥下来的破旧皮袄,脸上刻意涂抹的灰土被汗水冲开几道沟壑,端是难看。身上的伤口也没有做什么处理,脚步虚浮,几乎是被拖行到萧砚面前几丈开外,俨然是元气大伤。

“罪臣李存……”其人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但马上就咬牙改口,同时重重叩首下去,“罪臣李嗣源,叩见秦王殿下。”

萧砚按着腰间剑柄,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如同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李嗣源抬起头看见这一幕,心中当即一紧,但面上不露,只是诚恳道:“罪臣自知难逃万死,然死前,罪臣愿献一策,助殿下速破李存勖,定鼎北疆。”

萧砚垂着眼,把玩着剑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说。”

李嗣源舔了舔嘴唇,语速因急切而加快:“殿下明鉴,此番李存勖漠北大败,太原城内早已暗流汹涌。曹太后、张承业、郭崇韬等晋王一派,与太原留守李克宁及其义子李存颢、李存实等太叔一派,势同水火。李克宁虽表面被压制,但其妻孟氏跋扈贪婪,党羽遍布留守兵马之中。”

公羊左在一旁眼神玩味,但只是近前,附耳对萧砚说了几句,后者则依然并无动色。

李嗣源喘了口气,根本不敢看萧砚,只死死盯着眼前的泥地,继续道:“今李存勖困守野狐岭,若精锐尽丧的消息一旦传回太原,李存颢等人必借机发难,或软禁曹太后等人,或干脆拥立李克宁,取晋王而代之。而殿下乃天命所归,手握大势,兵威赫赫。李克宁眼见大势已去,为求苟全富贵,甚或着即献城投降也说不定……”

公羊左眼见自家殿下虽依然面无表情,但仍然只是把玩剑柄不止,遂当即按刀嗤笑一声,打断了李嗣源的话。

李嗣源浑身一僵,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惊愕地循声望去。

便见公羊左抱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唐刀,只是咧嘴发笑。

“圣主这教人卖起亲爹叔伯,自家基业来,当真是驾轻就熟,心得颇丰啊?人在塞外,太原城里那点腌臜事儿,却替殿下盘算得门儿清。啧啧,这份孝心,这份体贴,真真是感天动地,令人叹为观止。”

李嗣源更加尴尬,且当然羞愤欲死,但见公羊左嗤笑完,复又微微倾身,靠近萧砚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低语快速说了几句什么,遂当即只是按下情绪,向前膝行半步。

“镇抚使所言不错,眼下太原城内叔侄争权之风已显,实非虚言。殿下若遣人将此‘太原内乱,李克宁欲献城乞降’的消息,大张旗鼓地传入野狐岭中,李存勖闻此噩耗,必心神俱裂。太原若失,则根基尽毁。所以他唯一生路,便是放弃死守野狐岭,不惜一切代价向南退守雁门关及云州险要,以稳住后方根基。”

李嗣源抬起头,再度诚恳道:“届时,一旦李存勖弃险南逃,野狐岭便成坦途。殿下大军可衔尾穷追,在其退至雁门关前,必能将这沙陀最后的主力聚歼于野狐岭至云州的山道之间。纵有残兵退入云州,亦成惊弓之鸟,士气尽丧,云州唾手可得!此乃驱虎吞狼,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之策,望殿下明断……”

晨风卷过谷地,吹得残破的食肆市招猎猎作响,俘虏堆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和伤兵的呻吟。

萧砚沉默的听着这一切,目光却并非落在李嗣源身上,反而看俘虏的视线更多,手指只是无意识的轻轻叩击着腰间剑柄。

公羊左亦已握住腰间刀柄,仿佛随时都要出鞘将李嗣源这厮的脑袋砍下。

李嗣源听着那敲击剑柄的嗒嗒声,就已有些额角渗汗,在萧砚长久的沉默下,其人更是微微颤抖起来。

好在这时候,萧砚到底是略略收回了视线。

李嗣源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身前的泥土里面,进而在咬了咬牙后,颤声道:

“罪臣确知降臣尸祖与殿下素有旧谊,然…然实不知尸祖竟是殿下心系之人。罪臣自知罪孽滔天,万死难辞其咎,只求以此微末之功,换取自身及少数通文馆旧部一条贱命。若蒙殿下不弃,罪臣愿为殿下荡平晋国,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终于,那叩击声停了。萧砚的声音旋即平平响起,甚至笑了一声,不过这笑声却让李嗣源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圣主此计,倒确属上策。”

李嗣源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之色。这道喜色如此炽烈,几乎要将他脸上残余的恐惧和卑微都燃尽。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唇哆嗦着,就要叩首谢恩。

“不过,”萧砚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却是再度失笑,“既然圣主如此深谋远虑,洞悉太原情弊,更知李存勖闻讯必弃关南逃……”

“那你如此费尽心机,又何必还给他逃入云州的机会?”他微微倾身,玩味发笑,“野狐岭绝地,天险在握。彼时,你麾下通文馆精锐、晋军残部尚在。若你真欲助本王荡平晋国,只需在岭上稍加配合,本王大军合围之下,李存勖便是插翅也难飞。何至于让他一路逃至云州城下,徒增本王征伐之劳?”

李嗣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哪里不知萧砚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盘算,此计确能助萧砚速胜,却也同样给他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让李存勖南逃,无论是死于途中还是被困云州,都给了他李嗣源在混乱中脱身或者再次表现的机会。

“罪臣、罪臣……”李嗣源语无伦次,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罪臣愚钝,罪臣该死。只恐力有不逮,坏了殿下大事,只想将此消息送达,引蛇出洞……”

“圣主何至于此,本王并未苛责于你,起来吧。”萧砚笑了一声,旋即挥了挥手,“带圣主下去休整一二,梳洗干净,圣主对本王可尚有大用。”

公羊左应声上前,将本还在拼命磕头求饶,却又因那句大用而惊疑不定、拼命想挤出点感激涕零表情的李嗣源一把拽起,半拖半架的弄离了此间。

萧砚兀自负手,指尖无意识的捻着手中水袋的系绳,目光一面落在李嗣源被拽离的背影上,一面思忖着。

“秦王果然是好威风……”

一道耻笑从身后传来,萧砚闻声回头望去,便见降臣从室内走出来,然后斜斜倚在木门框上。

她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他的旧氅,氅衣对她来说过于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一张素面朝天却依旧难掩殊色的脸。晨光勾勒着她略显苍白的侧颜,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颊边,桃眼微眯着看他。

她就那样斜倚着,像一株被霜打过,却依旧带着刺的野蔷薇,魅惑又张扬。

萧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走近了几步。

“本王这点威风,”他微微一顿,不自主的笑了一声,亦凑过去,只用二人互相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不及降娘子昨夜哭的威风……”

降臣倚着门框的身体几不可察的微微一僵,那双桃眼瞬间睁大了些,脸颊也飞快地掠过一抹极淡的红晕。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旧氅,然后羞恼的啐了一声:“呸,要不是因为那法子能最快让功法稳定下来,才不会让你得意!”

看着她主动敞开心扉并且恢复了以往伶牙俐齿的模样,萧砚亦是油然轻松起来,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亦不会再提关于思玉丹的旧事,昨夜他帮助降臣稳固了功法后,降臣撑着疲惫已与他讲了许多,而往事既如长夜而去,便无需再深掘。

“何不多睡一会?”

“听见我的秦王殿下在外头耍威风,怎么可能不出来看一眼?”

降臣横了萧砚一眼,只是自然对谷口的方向挑了挑下巴,道:“说吧,想利用那厮做什么?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

说罢,她又思忖了下,冷眼道:“李嗣源这人既知我在此处,又故意利用这一消息引你到此,分明是想借多阔霍之手谋害于你,按照多阔霍对李唐宗室的恨意,她若真藏了后手,你此行必有性命之危。所以你今日不杀他,等此事过后,我也不会留他的命。”

萧砚看了她一眼,便想到昨夜谈及此事时降臣的后怕,遂笑了一下,不过只是道:“其人若有这个命,那也是他的本事。”

说着,他便徐徐道:“太原内乱是虚是实,何时爆发,非我眼下能控。但‘晋国检校太尉李存仁’的身份,当下确是一张名帖。”

降臣回头望去,美眸中光芒一闪:“……以其人之道,直取云州?”

萧砚眯眼一笑,并未答话。

而降臣则眼珠子一转,对着倚墙而立的侯卿和屋脊上那道小小的身影招了招手,声音清亮。

“侯卿,莹勾,你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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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猎猎,抽打在云州城高耸的箭楼之上,青灰色的条石城墙在阴沉的天幕下透着满满的肃杀之气。垛口后,守军士卒严阵以待,死死眺望着城外远处的原野。

且说,云州地处阴山南麓,自古便是河套农耕地区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交接前沿,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游牧民族进入中原的最佳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