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二年初冬,明州港的晨雾里藏着铜钱碰撞的脆响。
十艘挂着“渔猎”旗号的沙船正悄悄离岸,船舱里塞满了未报关的蜀锦与瓷器。
按新政关税,这批货物需缴三万贯,而走私只需给巡检塞三千贯,剩下的利润足够让船主在长安买三进宅院。
这样的场景,正随着海上贸易的爆发式增长,在大唐的每处港口上演。
自新水军护航、船货保险推行后,岭南关税半年暴涨七成,长安西市的阿拉伯地毯、大食香料堆成了山。
可巨大的利益像磁石,吸来了无数想走捷径的人。
门阀世家的残余势力用家兵伪装成商船,将盐铁偷运到倭国换砂金。
岭南俚人部落熟悉暗礁水道,帮商人把货物从“查不到的海湾”运上岸。
甚至连汇通司的小吏都在偷偷改报关单,把“十贯”写成“五贯”,与商人分润差价。
最猖獗的是“假朝贡”。
诸国的使者借着“朝贡”名义,带着远超贡品数量的私货进入长安,按例可免关税。
有个于阗使者更夸张,贡品是三匹玉璧,随行商队却带了三百车丝绸,全靠“朝贡免税”的空子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事传到东宫时,李承乾正在看广州送来的“走私黑账”。
那是水师在一艘走私船上搜出的,上面用阿拉伯文记录着近一年的交易:“与王氏合作,偷运铁器十船至新罗,获利百万贯”“帮俚人销赃蜀锦,分三成”。
“利益能让人铤而走险,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李承乾将黑账拍在案上,对户部尚书戴胄道:“关税是新政的根基,走私就是在挖根基的土。你说,该怎么办?”
戴胄躬身道:“可效仿陆路关卡,在港口增设税吏,但商人熟悉水道,怕是防不胜防。”
李承乾的手指在地图上圈出广州、明州、扬州三个港口:“防不胜防,就用重典治。”
“设‘稽查司’,直属东宫,不受地方官管辖。”
七日后,稽查司官署衙门在广州港码头旁成立。
首任司长是水师校尉蔡宇。
带的人都是从新水军中挑的“硬茬”——会潜水、懂航图、能打硬仗,连阿拉伯语、波斯语都能说上几句。
稽查司的手段比想象中更狠,延续了太子殿下的一贯作风。
所有商船进港前,需先在“预检区”停留半日,由蛙人潜水查船底。
报关时要填“三维单”,船主、货物、航线各一份,分别由稽查司、汇通司、水师存档,三份对不上就扣船。
针对“假朝贡”,他们在长安朱雀门设了“验贡处”,凡使者带的货物,超过贡品三倍的部分一律补税,还派通事舍人核对使者身份,发现有商人冒充使者的,直接扔进刑部大牢。
最绝的是“反向钓鱼”。
这是按照太子殿下给的指示。
稽查司让线人假装走私商,联系那些帮人运私货的俚人部落,约定在某海湾交易。
等对方带着货物出现时,埋伏的水师突然包围,连人带船一锅端。
第一个被钓出的是岭南最大的走私团伙,领头的竟是前隋广州刺史的儿子,被抓时还喊:“我爷爷当年就这么干,凭什么现在抓我!”
按太子教令,把这伙人的家产全抄了,领头的斩立决,其余人发配去修海鹘舰。
行刑那日,广州港的商人都被勒令去看,刑场旁还挂着走私黑账的抄本。
这是故意给那些还在观望的世家看。
阿拉伯商人圈子也被震住了。有个叫阿卜杜拉的阿拉伯贵族,仗着与长安权贵有交情,偷偷用“船货保险”保了一船“普通货物”,实则藏着禁运的硫磺。
火药在大唐盛行,虽然配方上还不明确,但周边国家都想有太子那样的火炮。
而火药的原料自然瞒不过有心人。
稽查司的人没当场拆穿,只在他离港时拦船:“按章程,需开箱查验。”阿卜杜拉怒道:“我是阿拉伯贵族,你们敢查?”
蔡宇笑了。
阿拉伯帝国就是大食。
西域那边,还偶有爆发小规模战争。
阿拉伯贵族的名头在大唐还‘真有用’。
话说回来,大唐为天朝上国,其他国家的贵族在这里算个啥?
按新政,走私禁运品者“斩,货物充公”。
阿卜杜拉吓得瘫在甲板上,却也不能避免被斩首的命运。
这事传开后,外商再不敢耍花样,连报关单都填得比官府要求的还细。
稽查司的铁腕很快见了成效。
三个月内,广州港的走私案下降七成,关税比上月又增了两成。那些靠走私活的俚人部落,见没了生意,反而主动投靠稽查司当“向导”,帮着找暗礁里的走私窝点。
因为太子说了:“举报走私者,可得赃款一成”。
更深的暗流仍在涌动,门阀世家用更隐蔽的法子,让商船在更远的海域偷偷交易,直接把货物卸到对方船上。
李承乾直接下令水师巡查周边海域,见无报关单的船就查!
如今这大海,大唐就是主人。
走私自是不能完全避免,但经过多方打击后,已经是极力降低。
——
贞观二十三年。
上元节。
长安朱雀大街的灯火比往年亮了三成。
卖胡饼的小贩推着新车穿过人群,车身上贴着“汇通司承保”的红帖。
西域商人用唐票买走整船的瓷器,票面上的朱雀纹在灯笼下泛着光泽。
连扫街的老卒都能说出“县六部”“考绩律”几个新词。
这是太子新政推行两年后,大唐的上元夜景。
若从长安城头俯瞰,变化早已刻进整个时代。
经济的血脉里,流着新的活力。
长安西市的商栈比三年前多了一倍,波斯地毯与蜀锦并列,大食香料和江南茶叶相邻。
汇通司的汇票在柜台上沙沙作响,商人从广州贩来的象牙,凭一张纸就能在洛阳兑成铜钱。
大唐钱庄的算盘声彻夜不停,扬州盐商借的“经营贷款”,半年就赚回了利息。
最惊人的是岭南关税,从新政前的百万贯跃升至三百五十万贯,足够养十支新水军。
那些曾骂“与民争利”的官员,如今看着户部账上的盈余,再不敢提“重农抑商”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