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海边虽是弥漫着一股子海腥的味道,但若是习惯了却也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
今年又是一年吃带鱼的年纪,夏林带着冬娘坐在了宁波府最好的饭庄里头看着他们拍卖今日的鱼王,五十两的价格有些昂贵,但对于有钱的老饕来说能品味一番却也是划算的。
若是能约上三五个好友一同品尝,再配上会稽郡的黄酒与杭州的鳝鱼,纵情肆意对酒当歌,海澜凭潮而生,谈钱反倒落了下乘。
夏林知道这便叫做情绪价值,情绪价值也是价值嘛,去个青楼点个头牌与之一夜尽欢需千两金,而三五好友合聚一堂也不过就五六十两,得到了快乐却是相差无几的,这算下来却也是一桩合适的买卖。
今日买到鱼王的人看上去并非大富大贵的模样,一切都很普通,即便是他自己也说了,为了吃上这一口,他已经存了三年的钱,说着便呼唤身边的书童将正在逛街的妻儿召了回来,一家人坐在那细细品味这昂贵的鱼王,笑容畅快。
冬娘撑着脑袋看着那一家子,虽不说话但眼中却全是羡慕,夏林知道她在羡慕什么,即便是仇已报了,当年有关涉及的人员都已经下去了,但已经死的人却是已经无法再回来了,至亲的离去是一生的潮湿,永远都没有释怀的那一天。
夏林没有打断她的怀念,只是默默的摆弄手上的餐具,这地方吃饭讲究,乱七八糟的工具一大堆,就连吃个生蚝蛤蜊都配了不同的器具,他担心冬娘用不惯,所以耐心的帮她排得整整齐齐。
可没想到等到冬娘回过神来开始用餐之时却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鱼身有刺,怎么处理这些刺呢,那我们就要掌握这鱼在水中是如何运动的。”
冬娘嘴里一边碎碎念一边将面前多刺的鲫鱼身上的刺用筷子一根一根的挑了出来,要知道那可是鲫鱼,而她却如庖丁解牛一般的将这种鬼东西拆成了一块一块一点刺都没有的鱼块。
“啊你这……”
“我是仵作出身。”冬娘默默抬起头来看向夏林:“而后去了医学院,这期间还需要帮官府破案。冤死之人到我这里时许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次沉冤昭雪的机会,稍有差池便是他人的一世风霜,所以我错不得,平日里我便会去练习,久而久之便是如此了。”
夏林没接话,只是笑了一声,颇为无奈。但没法子,冬娘从来就是如此,她是气氛破坏大王,从始至终也没有太多的改变,不过想想也是,这种跟死人打交道比跟活人多的类型,她的不善交际许就是源自于骨子里的童年阴影,这是没法改变且一定会贯穿她一生的旋律。
“吃牛肉吗?”夏林突然问了一声:“这里也能合法吃牛肉。”
“不吃了。”冬娘摇头道:“我不太爱吃膻腥味比较重的东西。”
说完她默默的开始吃一些清炒的时蔬,甚至也不会去碰那些山珍海味,顶多便是吃上两个鸡蛋和豆腐作为蛋白质的补充。
夏林觉得有点可惜……但尊重吧,毕竟每日都跟肉打交道,吃不下荤腥属实情有可原,要换成是自己,一看到牛肋条上颤颤巍巍的黄色脂肪就联想到那些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这放谁那里也是吃不下东西的。
今日外头街上异常的喧闹,因为这次运动会的主场地就是在宁波府,项目也非常多,从摔角到划船,有三四十个项目吧,大家对这些东西都很感兴趣,什么友谊第一,他们要的就是比赛第一,民间的盘口开了几十个,也算是全民参与其中了。
而在战场上一时半会争不出的高下,当下在这里可算是要狠狠的弄上一弄,场上的运动员那可都是铆足了劲在那拼,这种赌上国家荣誉的比赛,谁能拿个第一回去,钱都是次要的,往后就连儿孙可都是能受其庇护。
当然了,这些比赛除了各国自己有奖励,主办方的奖励也异常丰厚,基本上只要吃下一次冠军奖励,基本上光靠奖励也足以安享晚年了。
第一次玩的很大,与其说是运动会倒不如说是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毕竟能在这些项目中胜出之人,基本上都是未来勇冠三军之人,所以万事就看这第一次到底能不能开个好头了。
他们吃饭的地方离比赛场地不远,今天应该是几项高强度对抗的比赛,所以时不时的能听到从场地里传出来的惊呼声和呐喊声,十分有趣。
而冬娘在听到那些呼喊之后抬起头看了一眼,便再次垂下了脑袋默默吃饭,她仍话不多,夏林倒也不觉得无趣,毕竟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的人了,从十几年前那会儿夏林还是个普通小县令时她就是如此。
“对了,等会还想去哪里逛逛?”
冬娘闻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哪里都不想去,夏林也没再问下去,这大概也算是一种默契了。
说实话,很清淡。跟冬娘的相处就是很清淡,她不懂表达需求和情感也听不懂别人的表达,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说跟她相处起来却也要比任何一个人都轻松。
因为懂的都懂,随着年纪的增大,想让身边的女性朋友或者伴侣闭嘴只能通过两个途径,一个是她很嫌弃你,另外一个是你往她嘴里塞东西。
那当人家既不嫌弃你还不用你往她嘴里塞东西的状态,对大部分男性朋友来说堪称福报。
其实夏林当下的日子也有些空洞,他手头上的工作基本上告一段落了,远征的舰队也出去了,后头就剩下利益分配的尾巴。运动会和庆典也办了,该杀的人也杀的差不多了,士子下乡运动也进入到了稳定期。
大部分决策性的事件都可以暂时放一放了,只是他这种属驴的人一旦停下来就觉得浑身不得劲,总想着要搞点事出来,可当下的整体局面已经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在别人不搞事之前,他是绝对不能搞事,不然本来正处于狗咬狗阶段的乡绅阶级和贵族阶级说不定会合力反扑。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些时候光靠刀兵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这些生根几千年的问题就得需要庞大的群众基础,但现在宣传力度上去了可宣传手段还是那些,仍有大量的底层民众没有经过改造。
稳定是一切发展的根基,现在能不动就不动才是最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