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恼羞成怒的咒骂:“朱大郎!你给脸不要脸!是大丈夫的,就别徒伤将士,你让大军退后,俺下来在墙下跟你单挑!”
期间还有其他入朝汴军情真意切:“子,回头吧!都是一家兄弟,何苦自相残杀至此!杀了大郎来降,圣人要甚有甚!朝中自有天后为我辈倚仗!她受宠的不得了哇!”
“弟,一起造反吧!”
朱大郎亲自上阵,带着一直不曾轻动的心腹,拼出全力在墙下刨着,挖着。
寨墙这个东西,本来就不甚稳重,只要挖连通,引水进去,就容易给它干垮塌!
丁会喊着话,而他部下的灵夏部族军只是到处乱窜,想把底下蚂蚁打散。
………
“大郎!大郎!赶紧出来!墙根在晃!”
刘重信爬进土洞,头顶泥土哗啦啦的往下撒。拳头一打桩子,能能微微一晃,连打进地基的工事都如此,可知城基已经撼动,随时可能塌陷!
而朱大郎似乎毫无察觉,一语不发还在玩命抛土。
“大郎!”刘重信用力一扯。
“你拉俺干甚?!”朱大郎侧过头,模样无比凶狠:“你回去!督促阵脚,防王从训出寨反扑!”
刘重信是自小就跟着朱大郎混,两人一个年龄。
“莫糊涂!”他不管朱大,抱着朱大郎的腿就往外扯:“这墙根在晃了!大郎你还填在里头干鸟!你去统领局势,俺来挖!”
“统你亲娘!”也没什么好指挥的,细节战斗,底下军兵都跟吃饭喝水的熟练。朱大郎两脚踢开他,一把土打出来:“滚!俺个人省得命金贵,何时该出来,俺有数!要想成功,就只有比别人更舍得出命!你去做自己的事,俺还在这!丁老狗必不可能坐视俺们挖穿,他们没几个寨子够打了!”
的确也不剩几个寨子了。
打到此刻,丁会所部,同样死伤累累。
若不是被灵夏讨伐战杀破了胆,恐怕这些党项人和灵州蛮子早已作乱溃去。
汴军不计人命,昼夜侵攻,工事已经没有多少。
丁团练和相国所说的圣人还迟迟不见踪影,盼来了吴王的援军,却在击溃高季昌之后,杀去了洛阳,汴梁。
真不知道圣人是在怎么打仗!
绝路就在眼前,无非怎么死罢辽。
染了瘟疫的郑延昌走来走去,一边咳得吐血,一边智珠在握的鼓舞士气:“圣人已过渭州,不日便到!朱大郎这小畜生,他老子都被圣人打得哭得喊的,难道俺们还怕了他?再顶两天,吴王已经抢汴梁去了!圣人没在后头,吴王怎敢去汴梁?仔细这个道理!等拿下中原,人人米油布钱凑发足十贯,俺给发!想内迁的,俺还给户口,还给你们娶女人,分田地!”
他说得好听稳妥,心下却也感觉到了绝处。
可就算让朱大郎这小畜生宰了,也好过亡唐之耻!
圣唐可以亡,却万万不能接受是亡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是亡在自己眼睛之下。
“相国推下去罢!”背后传来叫喊。回头一瞥,却是陈熊,脸上已经布满疮斑,走一步喘三下,只是扶着儿子陈康。
“陈帅怎上来了?某说了,陈帅只管养病。”
陈雄病情沉重,加上战事压力,屡次战斗积伤,能撑过来已是靠着体格强魄异于常人。
他喘着气看了看郑延昌,看向蚂蚁包的汴军,盯盯打洞的朱大郎,最后贴墙听听墙下的打洞动静,冷笑道:“养什么病,生而五鼎食,死则五鼎烹,难道还能像老帅,躺在榻上等着绳子套脖颈,在别墅等着下克上砍脑袋?某等人没有安稳命,生在这世,都准备着这天。”
“朱大郎这狗操的,倒是歹毒。”他说了几句话就有些跟不上气。
歇了几息,才又直起腰,大声道:“何况还没绝望之际!某那女儿阿宸心慈重情,绝不会看我不管,圣人也绝不是出卖将相的君王。将朱大郎砸死在墙下!圣人会赶到,圣人会赶到!”
他重重咳嗽几声,对着陈康一摆手:“二郎!吩咐下去,拣选勇士,一会坠城下去肉搏一场!你带队,把小朱贼走狗砍两个回来!”
“喏!”陈康转身而去。
郑延昌表情如铁,看看陈熊,看看丁会,再向西而望,越过了烟雾朦胧的关中平原。
圣君圣君,你到哪了?
臣等已步入绝境!
你会及时救难,你会及时救难!
…………
潼关城外的土堆上,朱大郎的帅旗幽幽飘扬。
大队撤下来的汴军聚集在一处,只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军情,整治吃喝。
水还没熬开,远处牛头原上就出现一群黑点朝着这里飞驰而来。等奔到近前,众人才看见是一群仓皇的骡子军,应付着盘问,快速而来。
隔着老远,也能看到他们表现出来的惊惶。
在土堆休息的汴军纷纷起身,张口交问:“哪里回来的?”
骡子军却不应,问清朱大郎所在的位置后,只是一边朝朱大郎处跑,一边大喝:“彻!”
“急报!急报!”
“吴王进入了东京,俺们被击溃了!粮道被斩断了!”
“吴王大军正在向汴梁开进!”
“急报!急报………”
混乱众军,顿时发出一阵大哗。
他娘的,这狗操的吴王,还真扑城汴梁去了?
王师去了,王师居然去了,王师真的来了!
土堆上的汴军尤其是那些家在汴梁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是按刀磨牙鼓着眼睛。
…………
寨墙下,这队骡子军滚鞍下马,快步找去朱大郎。
众将脸色凝重,面面相觑。
虽然都压低了声音,可议论声还是嗡嗡。
“洛阳……吴王控制了洛阳………大队正奔赴汴梁!”
怎么办,怎么办?
吴王直奔汴梁,看到他出现,诸镇多半会认为形势逆转,出兵配合扑城汴梁!
现在大军远曝于外,军资器械已经所剩无几。
失去后方,大军还能坚持到几时?
军中就快断粮了,难道吃肉坚持下去?
即使都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心理,议论还是高了起来,本来的同仇敌忾出现了抱怨:“何苦铁了心跟着大郎做这等事?圣人恨的是朱氏父子,恨的是源政、庞师古这些铁杆反贼,俺们只要投诚,不比王彦章差。现在却被困在这,进他娘的进不去,退也他娘的血亏!”
“干脆散他娘的伙,各自去也,真给老子打烦了!”
“孙儒走得江南,俺们也走得。”
“蔡贼疯得紧,玩不过南人,俺们却精灵,两个指头捏死杨行密!”
“感觉不会有什么奇迹了,确实玩不过李氏父子,天命果然还是在圣唐身上…………谁能撼动?”
土洞里,朱大郎趴在土道上,定定望着前头土壁,将士议论,他听也没听。
他只是抽打着自己耳光,低低咬牙:“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吴王一支偏师怎敢直扑中原…………不怕牛存节、王敬荛端了他?汴梁城大,他怎么敢有信心拿得下?挥师东进,只是疑兵!我的形势判断,从不会错!”
麾下几个亲信钻了进来:“大郎!怎么办?吵起来了!”
“俺们辎重匮乏,箭都射光了,这该死的潼关还是打不穿,走吧!俺们往南走,去湖南江南岭南打地盘也可以!”
“回去守家吧大郎!”
“守个鸟的家!”朱大郎回过神,甩开拉着他的将佐,从土洞里爬了出来:“家有什么用啊,给了!”
“奇迹就在眼前,长安就在寨子后,胜利就在眼前!翻过这座山,你们就会看到京城!”
“要让某放弃现在的事业,不如一刀杀了某!”
“要守家的,立刻就可以走,各人回去守!”
“老子不守!老子不要!”
群臣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朱大郎心头狂跳,冷冷一笑,在人群里转了一个圈,捡起衣甲穿上,几个箭步就从人群冲出,一人一刀,扑向激战中的寨门:“某就不信!拿不下个李皇帝一群狗腿子,一帮乌合!是条好汉的,跟在某后头!”
李晔啊李晔,你如此为难诸侯,就连你那儿子,也是我朱友裕的对头!
今生,我们不死不休!
感觉不会有什么奇迹了…………
不会有什么奇迹了?
那某屈居老贼,鏖战二朱,降服徐州,反朱反李,这一切死中奋斗出来的活,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