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通往潼关的大道上,额外加强了人马的墨离军、龙捷军停下了脚步。
龙捷军七千重骑,保马两万匹。
墨离军五千突厥骑士,保马一万一千匹。
圣人下令,从其他部队征调六千马,另选了七千突厥、党项、吐蕃、粟特、龙氏部族军担任辅助,临时加强墨离军,令二者以急行军开赴潼关。
圣人和大部队正常走在回西京路上。而墨离军则狂飙猛进,从岐山县分手出发,只了一天就到了京兆咸阳县。
该县东行约三百里,即至潼关。不算近,但对这个配置的两军,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朝发夕至。
前锋已经联络上镇守大臣韩仪、孙惟晟,发回了敌情。
二月十二,徐怀玉攻破禁沟,郭猛、耿同收拢败军,符存审部据守的各处连寨还有数千残兵,数千部族军,三人就靠着万余人马,带着部分民夫,据寨死守。
接下来的几天,战斗依然激烈。徐怀玉发狂刨城,一直到十五这天,都是昼夜上阵,跟不睡觉似的,又被破三寨,占据潼关城的朱大郎也连破两寨。
二月十九,禁沟只剩最后四个寨子。
再被攻破,汴军将无需打通潼关干道,从禁沟就可以直接进入关中。
朱大郎欣喜若狂,放弃了关城,只留下少许兵马继续牵制,自己则领着大队加入禁沟,十二时辰分番上阵,对禁沟发动雷霆一击。
他已经没有时间、空间、粮食、武夫可以挥霍。吴王几乎兵不血刃攻取东京,粮道被断侯,所剩无几的存粮在数万人马的吃嚼下,十余日便仓库一空。
军队虽然还没发作,但他很清楚自己这些儿郎的性格:翻脸无情。
现在已是火药桶,随时都可能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征兆的集体爆炸。
下令歇汗、换马、进粮之后,刘仙缘、没藏乞祺、阿史那洛雪在草地上摊开地图,商讨方略。
“叛军六天前在围攻禁沟,尚无最新进展,应该还在禁沟纠缠。”刘仙缘摸索着地图,道:“禁沟狭窄,还有寨子挡路,俺们不便行动。朱大郎既去禁沟,干道上当没多少兵。依某之间,不如就取干道杀出?”
“关城现在他的手里,我辈怎么出得去?”乞祺眉头紧皱,骂道:“这个狗杂种!”
“走河中吧!”骂完,他建言道。
“走河中,就得从陕州入境。”阿史那洛雪迟疑道:“这一河段险峻,造浮桥都得耽搁不少时间,怕是来不及。”
“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操他的继母!”刘仙缘眼睛一鼓,重重一锤草地,涌起一股想杀人的暴虐。
“别乱说话,不要命辣!”乞祺咳嗽一声:“他继母可是天仙元君………”
“又如何?”刘仙缘左右扫了扫,放低了嗓门,犹自怨毒咒骂:“一个没品女奴,被圣人架在朱温灵堂玩弄的骚货,某叔父是宰相,骂就骂了。”
“气大伤肝呐。”乞祺扯了他两把,疑惑劝道:“天仙君是天仙君,朱大是朱大,虽曾为母子,到底没有血缘………何必这大气性?”
“莫谈宫事,妄议天眷。”阿史那洛雪听得恼火。
聊着军事,如何又扯到张惠身上来了!
那个女人难道真就这么大魔力魅力,到哪都能被人提起?
“哼,某就是看她那一帮人不爽,俟大驾仙去,早晚弄死朱友贞那余孽,还有王彦章这几条张惠走狗,为梁王除此大患。”刘仙缘又骂了几句,才收了情绪,看了一会地图,道:“没办法,就剩这么一条路了,从桃林塞上岸吧,这是最近最安全的点了。”
“怎说为梁王除此大患?你支持梁王?”乞祺好奇道。
“你不管,当我没说。”刘仙缘一摆手。
“圣人还年轻,以后切莫再提。”乞祺凝重道。这么早站队,找死啊!
“桃林塞………”阿史那洛雪没功夫关心这些,紧紧盯着地图:“从这边杀回去,要经黄巷坂,此处狭窄悠长,俺们怎么施展?汴军三五千人,配合工事,就能拦住俺们至少一两天。”
况且即使杀穿黄巷坂,能作为战场的风翼、牛头两原一定也被汴军连营占得差不多了。
“那就围魏救赵喽。”刘仙缘冷笑三两声,道:“顾头不顾腚,那俺们就把大营踏平,烧光杀光抢光。”
“行吧,走一步看一步。”洛雪点点头。
“暂时也没更好的办法了,当务之急是赶到潼关。”乞祺翻上马,掏出一枚醋饼嚼着。
“可惜圣人没给俺们步兵协助。”刘仙缘叹了口气,收起地图。不过汴军鏖战日久,已是疲惫之师,即使就这两军,也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都歇得够了吧?”刘仙缘翻上马,手一指:“星夜兼程,明日某要看见虢州!”
“隆隆隆……”众军黑压压上鞍,次第拨马。
………
光化元年二月二十五,周至县,司竹乡。
古时候,穆王在此植竹。竹林繁衍生息到汉代,汉设竹丞管理,以供国用。到唐,亦设司竹监以管之。
《史记》所谓:“渭川千亩竹。”即是即处。乃是一片广袤竹林,方圆占地整整一百里周回。
此此林中各条路上,大队军马官吏、宫人正在唧唧喳喳穿行。
“一入其中,汪洋肆意,更胜蜀南竹海、”竹林中,圣人踩着柔软落叶,负手而行,体会着熟悉的气息。
身侧,阿赵牵着马,与一帮女眷,亦步亦趋。
“蜀南竹海?”近来愈发沉默的淑妃眼睛一亮,这题我会!
“是戎州那个竹海?”
“是的。”前世与不同的人多次游玩过,访遍全国盛景,尤爱此处。
淑妃眼中波光流转,浮现茫然:“李郎一到梓州,妾就选至潜邸侍奉,怎不知李郎去过?”
“听说的。”圣人笑笑:“我从先君在蜀地住了四年,耳濡目染,颇详巴蜀。”
“知道啦,知道啦……”淑妃乖巧地点点头,眨着桃花眼,笑眯眯的:“臣妾又想起了那时候在成都和李郎的日子。记得当时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柳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圣人看了眼淑妃。
在如今这个大家庭里,碍儿之故,淑妃有些尴尬,许是怕被围攻针对,低调的很。
不过这种低调,让殿下侍从暗里忧心忡忡,搞得何某人在殿中威信也有些损失。
这次主动接话,可能有刷刷存在感的意思。
“当时只道是寻常。”淑妃耸耸肩,笑得好苦:“不意后来你越来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