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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虎父犬子,孱且益坚(下)

敬天法祖石碑下的密道并没有为李庸带来安全无虞的求生之路。

逃生密道中,仓皇奔逃的脚步声密如军中急鼓。仗着对密道的熟悉,沿途奔逃之时,李庸顺手将石壁上的火炬全都掌熄,全靠记忆疾行。可即便是他在密道中左窜右绕,可仍能听见女子追击的脚步声始终就在身后丈许之地。

漆黑中,他回头望去,只看幽暗的密道中那女子的眼睛如悬空的一对碧绿鬼眸,尾随身后,如影随形。

他心中大骇,全身汗毛直立。眼看密道前方已隐约有丝丝微光照进,他知不能再等,迅速奔至一处急转拐角,抬脚便踢中石壁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石块,咔嚓声响,石块轰然陷入进去,李庸手如闪电般探入,快速取出里面的一个油布包裹放入怀中,接着猛拉石龛中的铁锁。

机括弹簧的声音旋即在长长的密道中响起,李庸纵身鱼跃,跳到转弯的石壁之后。密道中突然从四面八方刷刷刷射出无数暗器毒箭!

密道中空间狭窄,又是漆黑一片,可说伸手不见五指,然而那密密麻麻又迅疾无比的毒气暗箭竟丝毫没能阻挡女子追击的脚步。她那一双碧绿幽瞳似比野兽还敏锐,在她眼中,黑夜亦如白昼。

她脚法迅疾,剑法更是迅疾,暗器毒箭尽数被她一连快剑击落,丁零当啷,火光四溅。她扬袖推出一掌,将密道中的积尘、地上的毒气暗箭,尽数卷起向前方冲去。

奔逃之中的李庸只觉似巨浪拍在后背,身子向前一扑,便撞开了挡在洞口用来掩饰的枯枝败叶。

女子紧随而出,她四处张望,原来这逃生密道的尽头竟是真晤山后山的一处山坳。山坳下墓碑林立,地上枝叶腐湿,一股子霉味,颇显阴冷。墓碑前无蜡无纸钱,荒草丛生,看样子已经多年无人祭奠。

见密道中的暗器毒箭都不能奈何女子,李庸心中一沉,虽是绝处,却不轻言放弃。他右臂被利刃重创,左臂为掌力反噬而脱臼骨折,一时难以用劲,仅以并不擅长的腿法袖刀应敌,可又如何能敌?

那名叫妙有的玄衣女子身如鬼魅,在密林盖顶的碑林墓冢之间,更像是一缕从棺中窜出的鬼魂。李庸只觉眼前虚影闪晃,一点精光便映入眸中,那是日光下闪耀的剑尖。

心如被瞬间揪禁,脑中一片空白,一念闪过:“我要死啦!”

然而并未听见利刃穿喉的碎骨声,也没听见鲜血从自己喉间喷出的噗噗声,只听一声刺耳铿响,脑中嗡鸣不觉,那是利刃被镔铁重击的回弹声音。

他睁开眸子定睛一瞧,那玄衣女倏然旋身极退,虽然她在空中不住的拧腰卸力,仍转了十几圈才稳稳踏在一个老松上,迅猛卸地的力道将脚下老松震得松枝剧颤,树叶狂飘。

他扭头一看,竟然是一素不相识的青衣老翁挺身相救。老翁手中无刀无剑,双指并拢落在身侧,竟用的是指法。

“天尊指?!”

他皱眉细看老翁,样貌清瘦,灰须长眉,似乎年近六旬,天下能有这等霸道天尊指力者,除了元清丰、古南海,和已经仙游的青华二老,以及年轻鼎盛的丁冕外,还能有谁?他看着来人的年龄,脑中思绪飞转,片刻后脱口问道:“可是昆仑古青枫前辈?”

老者并未答复,只是隔空凝视同样凝视着自己的玄衣女子。

那名叫妙有的女子似蹙眉衡量片刻,也不为这突然横空杀出的人而放弃此行目标。她左手飞扬,重纱一卷,那纷纷落下的松针枯叶立时向李庸飙射而去。

她这一手自然是打得首尾难顾,若老者搭救李庸,带个拖油瓶,必然分身乏术,若教她乘机找到空门,便可一举占得上峰。若老者弃李庸不顾,自然李庸也不能与他形成以二敌一的合围之势。

果然,她见老者丝毫不为李庸的困局所扰,只是一劲盯死自己,立马足踏松树,向老者挺剑刺来。

“接剑!”

忽然一道女声自远处传来,似夹杂内劲,虽发声不近,但似焦雷滚过头顶,字字清晰嘹亮。

紧着着只听一套尖锐的破风声呼啸而至,那老者应声向上一捞,便将一把宝剑擒在手中。二人近在咫尺,老者借宝剑射来的余劲旋身一转,却不是卸力,而且是借拧腰振臂之力将力道和速度更拔高五分,再回身时,也只一剑飞刺。

这一剑招可说笔直僵硬,毫无花哨!

玄衣女子妙有眸中幽光一闪,正要攉住对方心神,哪知就在此时,伴着对方那飞刺而来的宝剑,一声孤鹤放鸣似抓破虚空,撕开耳膜,直震得自己心口绞痛,颅中翻腾。她精神一松,幽瞳奇术未聚先散。

两口利刃剑尖对剑尖,似针尖对麦芒,奈何却没发生预料中势均力敌的对峙交锋,反而就在一接触的刹那,妙有手中宝剑竟然被对方的利刃从剑尖开始剖成两半。若非她撤力及时,便不只是兵刃分家,便是自己也要被一剑刺穿,命丧此间。

“惊鸿九重璧”的剑气从利刃中穿透,直将宝剑剖成两半,轰然炸裂开来。便是妙有反应极快,立马拧腰侧身,持剑的右手仍被炸得鲜血横流。

她足下轻点,纵身后撤,同时将身边松球、地上石子尽数扬起,暗器似的向对面的老者扫去。正当她犹豫在退与不退之间的时候,疾风狂卷的呼啸声中,豁然间一道好似铁链交击的响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扬声道:

“来得好!阿虺。林中还有人,你去对付她。”

来人身手矫健,在林中纵跃似猿猴一般灵动,他扬鞭挥扫,所过的树林如镰刀割过草地,齐刷刷倒了一片又一片。

“好!”

他大叫一声,踏着树梢便向林中那一辆马车扬鞭砸落。飞身拧腰,势如崩山。

轰然一声炸响,乌棱铁脊鞭径直砸中马车棚顶,棚顶应声裂开。然而落入车内的钢鞭瞬间绷直,似被什么钳住,任凭阿虺如何后撤用力,竟然纹丝不动。既然撤不回来,反而冲上前去,左右拉拽,钢鞭搅起的劲风瞬间将车架四面木围挡震得粉碎。

待木屑和烟尘散去,阿虺这才看清,原来车架中并无机关,只是盘坐一男子,年约三十,清瘦冷峻,只一脸邪笑的盯着自己,乌棱铁脊鞭的鞭梢就被他右手双指夹住,纹丝不动。

阿虺双瞳猛缩,却不是惊慌,而是野兽闻见血腥似得兴奋难抑。

“有趣。”

他灌注全力,猛然一扯,没想到这次对方竟然忽然松手。钢鞭电闪一般回撤,他使鞭十余年,手中钢鞭便如他臂指延伸,他弯腰向后倒去做了个铁板桥,钢鞭从他面上呼啸扫过,他足下一弹,毫无间隙的扬鞭甩出。

见对方修为不凡,非半月阁弟子可比,一式未尽,手中左拉右拽,前冲后抽,呼呼呼便又是七八招。那长鞭重锥看似笨重,却在他手中使得是残影重重,竟比一把快剑还要迅疾灵动。刹那间,林中啪啪声如爆竹似得交错齐响,惊得鸟兽奔走,啼叫连连。

“骁虺九首?!”

对面男子面色一惊,却不是惧怕,而是惊奇。然而口中吐出的声音,却是一个娇美妖邪的女声,自然便是寄身在白诺城身上的南宫婉。

阿虺虽是异域出生,见惯奇闻怪事,但也被这男体女声的怪事给倏然愣住,手中鞭法也不禁满了半拍。

南宫婉抓住他这片刻惊讶迟疑,当即一掌击出,明明看似掌风轻柔,出手也算不得如何霸道凌厉,可迎面接掌的阿虺只觉一瞬间风压逼面,浑如被重于千钧的巨钟撞上胸口,他哇的一声喷出一道长长血箭,便连人带鞭子都倒飞着撞落入山林深处。沿途像铁犁铲过似得,割出一条三四丈长的狼藉滑痕。

无论妙有还是扮做青衣老翁的顾惜颜,谁也没料到阿虺会被对方一掌击溃。妙有惊呼一声,顺手折断一根松枝,闪身便向南宫婉击刺去。

她见对方出手如此霸道,岂不知如今失却兵刃的自己难有胜算,只是仪仗幽瞳奇术,尚存侥幸。她亦故技重施,以剑势引开南宫婉注意力,实际却想近身以瞳术取胜。她便不信,能在这真晤后山的小小山坳之中,能同时遇到两名可破解瞳术的异士能人。

诡异的瞳术如无形无质的金针刺出,直灌颅中。

“摄心幽瞳?”南宫婉邪魅勾笑,好奇地问:“你是幽凝传人么?”

名唤妙有的女子浑身一颤,却始终缄口不言,不知是不屑应答,还是不敢搭腔,以免着了和阿虺一样的道。

南宫婉冷冷一笑,嘲弄道:“区区旁门杂支,狂妄小辈,也敢班门弄斧。”

一向无往不利的奇瞳异术好像瞬间失去了神功妙用,那诡异的感觉,就好像是精神气魄汇聚的无形之针,撞在了同样以精神气魄凝聚而成的金钟巨鼎之上。金针器质脆弱,倏然折断,神魂如被摧残,反噬施术者。

“啊……”

妙有颅中似千针刺来,痛得她仰头栽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忽然躬身弹起,一头撞断一根腰粗梧桐,才用身体的剧痛稍微掩盖了颅中的刺痛。她灵蛇似得贴地滑出,双手抱着晕死过去的阿虺便仓皇逃去,再不敢回头瞧上一眼。

“这便是《玄姤经》?”

见敌人退走,顾惜颜这才缓缓走近,颇有些震惊的问。

她在昆仑呆了三十多年,又得元清丰悉心教导,对天下掌力指法可说知之甚详。昆仑中无论古南海还是此时的丁冕,或许都有全力一掌将阿虺击溃的本领。但要一掌退敌,所出必是极招,就像自己太清上剑的上三绝一般,出招之后必有巨大耗损。

可女子这看似轻飘飘的随意一掌,也不见耗损多少真气,竟有如许威力。定然需要将真气内力凝聚到无与伦比的精纯,方能有此以小博大的神威妙用。

这等本领,无论是掌门师兄古南海,还是未来的顶梁柱丁冕,都没达到。或许只有她师父元清丰年轻鼎盛之时,约莫有几分可能。若再论及昆仑所有女子,数百年来也没有这样的人物。

她为保存真气,蓄力养伤,只是简单的乔传易容,口中所吐自然是妙龄女声。

李庸浑身一震,连向前的脚步也倏然顿住,他反应不慢,转瞬便知眼前救命恩人是女扮男装,又听声音有些熟悉,心中思绪飞转,约莫有了几分猜疑,嘴上仍试探得问:“姑娘对我有救命大恩,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庸必时时感念,铭记于心,期望来日能报答姑娘重恩。”

顾惜颜并不答话,也不瞧他,只是继续问道:“这便是你……前辈说的五成怒仙掌功力?”

“怒仙掌法?”

李庸方才还有些怀疑,以为是昆仑的碎星掌力,此时总算听了出来,原来方才那车架中人使得竟然是自家绝学怒仙掌力。他转身又问背面相对之人:“前辈方才施得是怒仙掌法?你是……”

这等刚猛绝伦的怒仙掌力,按理说当今全天下只有一人能使出。可眼前这人无论身高体魄,与自己印象中伟岸似铁塔般的父亲实在有许多出入,他望着背影,一瘸一拐得走近,口中喃喃道:“是……魏七师叔……还是……还是……父……”

南宫婉转过身来,李庸浓眉一皱,浑身如被雷击似得僵住。

他再回头看了看顾惜颜假扮的老翁,再看看眼前男子,只觉荒谬无比。一个老翁乔庄打扮,口吐妙龄女声倒也罢了,一个七尺男儿竟也口吐女声。可还不等他在心中胡乱猜想,他再凝视男子时,顿觉有几分熟悉,他脑中思绪飞转,不断得在记忆中寻觅翻找。片刻后,豁然醒悟,他忽然癫狂似得狂笑起来。

“是你!竟然是你!哈哈哈哈……白诺城,果然是你这狗贼之子。当真是你贼老子抓了我父亲,还得到了怒仙掌法。我半月阁已毁,今日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说话间,不知浑身是伤的他哪里生出一股蛮力余劲,竟然能忍着双臂巨伤推掌冲上。

南宫婉眉梢飞挑,片刻后只轻蔑的无声哼笑。全不将他瞧在眼底,扬袖轻轻挥了一掌,这一掌看似轻柔,可若见过方才她击溃阿虺的威能,便知若是被这一掌击中,莫说是如今重伤奄奄的李庸,便是十个全盛的他,也一并杀了。

顾惜颜此时可谓纠结至极,既想救下被无辜卷入的李庸,又不想过早与南宫婉决裂。

方才打斗之时,她二人各怀心思。南宫婉慷慨得将亘古剑抛出,是想逼她施展出“皇天平分四时秋”这样的绝技,以消磨她好不容易恢复积攒的内力,让她永远保持身不死、伤不愈,始终不能对自己构成威胁而又稍有用处。

而她自己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方才阿虺长鞭重锥击向南宫婉的时候,她也没上前相助,甚至二人重伤遁走,也没刻意阻拦,也是期望能借助二人消耗南宫婉的精神魂魄,顺便试探一下她功夫本领。

如今除了约莫了解了南宫婉的怒仙掌力修为是真,《玄姤经》超绝威能是真之外,二人妄图消耗彼此的心思都没达成。便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若她此时为救李庸与南宫婉决裂,实在算是图未穷就现匕的下下之策。

“闪开!”

就在李庸命悬一线,而顾惜颜反复衡量纠结之际,一道粗狂雄浑的啸声倏然传入耳中。李庸被人猛然向后一拉,又从他身后探出一掌,轰然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