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仿佛有无形惊雷炸响!宗仲安终于全力出手!他并未动用兵刃,只是遥遥一掌按出。刹那间,孙宇和于吉只觉得周遭的天地元气被瞬间抽空、压缩,化作一只覆盖了方圆数十丈的、无形的巨大手掌,带着天道无情、碾碎万物的意志,轰然拍落!掌风未至,那恐怖的压力已让地面微微凹陷,道旁的枯草尽数伏倒,孙宇更是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体内原本就被压制的伤势剧烈翻腾起来。
“迎敌!”于吉低喝一声,一直平和的面容也变得无比肃穆。他宽大的葛袍无风自鼓,双手在胸前急速划动,勾勒出玄奥的轨迹,引动自身精纯无比的真元,化作一道凝实如青玉般的巨大太极图印,悍然向上迎去!图印旋转,阴阳二气流转不息,试图化解、分散那天道掌力。
孙宇更是毫不犹豫,倚天剑发出一声激昂龙吟,骤然出鞘!璀璨的银色流光冲天而起,不再是之前的灵动变幻,而是凝聚成一道无比纯粹、无比凝练、仿佛能切开虚空的光柱!他将《流光剑典》催谷到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人剑合一,以身化剑,义无反顾地刺向那无形巨掌的核心!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山野间回荡!
青玉太极图印与银色剑光与那无形巨掌悍然碰撞!狂暴的能量风暴以碰撞点为中心,如同涟漪般疯狂扩散,卷起漫天尘土,将靠得稍近的一些太平道教众直接掀飞出去!
于吉身形剧震,踉跄后退数步,脸色一阵潮红,随即又变得苍白,显然受了些内伤。孙宇更是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而出,倚天剑拄地,划出一道深痕,才勉强稳住身形,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玄衣前襟尽湿。宗仲安这含怒全力一击,威力竟恐怖如斯!
然而,两人联手,终究是勉强接下了这一掌!
不等他们喘息,四周的太平道高手如同潮水般涌上!刀光剑影,暗器拳风,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袭向核心处的孙宇与于吉。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孙宇强忍着五脏六腑移位的剧痛,倚天剑化作一道银色光轮,在身周布下密不透风的剑幕。《流光剑典》的精妙剑招被他施展得淋漓尽致,时而如星雨挥洒,时而如银河倒卷,每一剑都蕴含着决绝的杀意与孤高的剑道。鲜血不断从他新旧伤口中迸溅而出,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压力,都转化为毁灭敌人的力量。
于吉则展现出道家高人深不可测的底蕴。他步法玄妙,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袖袍挥舞间,或拂或扫,蕴含着柔韧却磅礴的劲力,将靠近的敌人震飞。他更是不时弹出几道符箓,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形成各种干扰、迟缓、迷惑的效果,极大地减轻了孙宇的压力。
宗仲安并未再立刻出手,他立于远处一棵古树的树冠之巅,衣袂飘飘,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战局,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在审视着凡间的挣扎。他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也在消耗着两人的体力与真元。
时间在惨烈的厮杀中缓缓流逝,月色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孙宇的剑势依旧凌厉,但挥剑的手臂已开始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于吉注意到他气息的紊乱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中忧虑愈盛。若是再这般缠斗下去,不等宗仲安再次出手,孙宇恐怕就要先油尽灯枯!
不能再等了!
于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周身原本平和醇厚的气息陡然变得凌厉、霸道起来!他放弃了游斗与化解,身形一晃,竟主动迎向了再次悄然凝聚、欲要拍落的无形天道掌力!
这一次,他双掌齐出,掌心中仿佛有风雷汇聚,全身的真元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贯穿天地的青色光柱,不再是太极的圆融,而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直直撞向宗仲安的掌力核心!
“轰隆——!”
比之前更加猛烈的爆炸声响起!能量风暴肆虐,地面被硬生生刮低了三尺!
于吉身形巨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急剧萎靡下去,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他竟硬生生凭借这搏命一击,再次挡住了宗仲安!
树冠之上,宗仲安首次露出了讶异之色,他飘身落下,眉头微蹙,看着气息衰败的于吉,沉声道:“于吉,你这身修为真元来之不易,道家最重养生久视,当真要与老夫行此两败俱伤、乃至以命换命的打法?”他空手对敌,依旧显得游刃有余,但于吉这般不顾自身道基的打法,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于吉以袖掩口,又咳出些许血沫,脸上满是苦涩之意,声音也变得沙哑:“宗道兄……道者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孙府君若亡于此地,天下……恐再生大变……”他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然明了。他并非不惜命,而是认为孙宇活着,对于可能到来的某种“大变局”更为重要,为此,他不惜自损道行,行此险招。
宗仲安目光闪烁,心念电转。他看得出于吉并非虚张声势,方才那一击,确实是抱着重伤乃至陨落的决心。自己若是执意要在此刻击杀孙宇,于吉必然拼命阻拦,即便自己能最终斩杀于吉,也绝对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身受重伤恐怕难以避免。届时,状态稍好的孙宇,未必不能从那些太平道教众的围困中杀出去。一旦让孙宇逃回南阳,养好伤势,有于吉这等人物辅佐,再想杀他,更是难上加难。
面对于吉这完全出乎意料、近乎自残的搏命姿态,宗仲安脸色阴沉如水。他死死地盯着气息萎靡却眼神坚定的于吉,又看了一眼虽然摇摇欲坠却依旧紧握倚天剑、目光如狼般凶狠的孙宇,权衡利弊之下,知道今日事已不可为。
“哼!”他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冰冷的怒哼,如同寒冰碎裂,“今日便饶你二人性命!于吉,你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拂,那股笼罩四野的庞大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他不再看二人,身影一晃,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竟是直接离去了。
宗主既退,那些太平道教众面面相觑,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上前,缓缓向后退去,隐入黑暗。
压力骤消,孙宇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倚天剑插地,单膝跪倒,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于吉强提着一口气,来到孙宇身边,声音虚弱却急促:“府君……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孙宇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身,与于吉相互扶持,也顾不得处理伤势,将身法施展到极限,沿着古道,向着南阳的方向,踉跄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下。只留下原地一片狼藉,以及那弥漫不散的血腥与肃杀之气。
二人一路疾行,于吉时而驻足观察星象,时而以罗盘勘测地脉。途经一处荒废驿亭时,他忽道:“府君可觉体内真气有异?”
孙宇凝神内视,惊觉那缕宗仲安留下的阴寒掌力,竟在《归藏》古简的温润气息中渐渐消融,而张角真气的躁动亦平复少许。“是《归藏》之力?”
“归藏载地脉,太上主清虚。”于吉抚须沉吟,“二物相济,恰能调和阴阳。可惜你所得残卷不全,否则未必不能化灾厄为机缘。”他忽的抬眸,“前方二十里,有兵马调动。”
孙宇凛然:“太平道?”
“不,”于吉目露深意,“是南阳郡兵,约三百骑,领军者……姓蔡。”
孙宇瞳孔骤缩。南阳蔡氏,除蔡讽、蔡瑁一族,还有谁能调动郡兵深夜出境?他想起离郡前蔡瑁那意味深长的送别,掌心缓缓覆上剑柄。
暮色如血,残阳彻底沉入西山,只余天边一线暗金,映照着断魂涧的累累伤痕。孙宇以剑拄地,玄色深衣上的血迹在晚风中凝成暗紫,每一声喘息都带着脏腑撕裂的痛楚。宗仲安虽已遁去,那天道之威的余韵仍如冰锥刺骨,侵蚀着他的经脉。
于吉静立古柏之下,青衣在渐起的夜风中微动,似与山川暮色融为一体。他并未催促,只将目光投向西方层峦叠嶂的阴影,仿佛透过重重山峦,望见了南阳城头的烽火。
“府君可知,”于吉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宗仲安此番退去,非因畏战,而是忌惮‘变数’。”
孙宇抬眸,倚天剑上的流光微微黯淡:“先生所指,是张角真气之秘?”
“不止于此。”于吉袍袖轻扬,指向北方天际一颗忽明忽暗的星辰,“紫微晦暗,辅星移位。太平道蛰伏十年,今借王陵之事复掀波澜,其志不在复仇,而在乱世争鼎。”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南宫晟不过马前卒,真正的执棋者,尚隐于幕后。”
孙宇心头一震。他想起王陵中那具被绝世剑气斩杀的先贤遗骨,想起南宫晟临去时怨毒的诅咒,更想起赵空体内那团灼如烈日的太平真气——张角身死道消,却将毕生修为化作最危险的传承,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布局?
“先生护送晚辈,亦是为探查此局?”孙宇声音沙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归藏》竹简的纹路。
于吉颔首,眸中星河流转:“道者与张角论道三载,知其胸怀黎庶,然其道刚极而裂,终致反噬。宗仲安……”他忽的侧耳倾听,袍袖陡然定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