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僧祐紧皱眉头,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音,道:“别驾鲍泉,临阵大乱方寸,与郡王一同被擒之时,侯景竟派人送信来,要与大王划江而治!”
“如何可能?大王殿下岂能受制于了他?”沈宏源深知湘东大王绝不会容忍侯景如此痴心妄想,又不懂萧绎任命萧方诸为郢州刺史之时,如何又任平庸之辈鲍泉为郢州别驾?难道不知鲍泉无勇无谋优柔寡断?
或者,萧绎高估了萧方诸之天资?纵然他天赋异禀,奈何未及弱冠,能与久经征战之侯景一试高下?沈宏源心潮汹涌,不由得暗暗痛骂起别驾鲍泉。
胡僧祐叹息道:“出征之前,老夫请命自任郢州别驾,以随安康郡王亲征,大王却说,有一个徐文盛,还不够么?你与宗懔老将军本是我左膀右臂,一个南平湘州,一个东讨郢州,奈何我江陵城中空虚?唉唉,若老夫以别驾之职辅护郡王出征,如何能有今日?”
别驾,乃是州刺史之重要辅佐之官,号称“其任居刺史之半”,主管州郡官吏的人事大权,又分管兵曹、贼曹、仓曹、户曹、水曹、铠曹之属事务。在沈宏源看来,湘东大王萧绎在为萧方诸配备助手时,早已埋下了失败的种子。
沈宏源说:“一步错,步步错,错就错在鲍泉太过平庸!”
“侯景与那湘州城中河东郡王不同,湘东大王却是恰恰相反,坚信侯景麾下众贼不娴水战,唉唉,死结即在此处!”胡僧祐说话间,众人已在永安堂东侧北门外停下。沈宏源大老远看见中军校尉王顗快步迎上来,在萧绎面前行了跪拜之礼,正要开口,萧绎却摆手,万般沉痛地道:“我儿不必多言,木已成舟,天意难违,奈何言谈?”
王顗眼中含泪,左右看看众人,自知不便多说,立在那里等着萧绎迈上永安堂前之御道。前文说过,永安堂乃是湘东王萧绎日常处理政务军机之处,堂上匾额为皇祖萧衍天临十一年西巡荆州时亲笑所题,意在荆州安定则萧梁天下永安无虞。
永安堂中,一片静穆,萧绎坐定,看看左右文臣武将,皱眉不语。踮着脚尖走路的内侍满脸凝重,又将一纸战报放至案几之上,沈宏源一眼瞥见内侍的手在抖。天知道又有哪门子糗事凶闻传来?湘州送来?还是郢州送来?但愿宗懔老将军在湘州城中加倍小心,护佐好安南郡王萧方矩,万万不可再出任何差池……
众人站成两列,垂首而立,长史胡僧祐向前一步,说:“以老臣愚见,眼下务必集中兵力,攻克郢州,剿灭逆贼,誓报血仇,刻不容缓,决不姑息!”
“哦,”萧绎点点头。
“老臣愿率舟师一万,直捣侯景水军大营!逆贼侯景悬兵千里,可谓孤身来袭,我五万精锐水军焉有不胜之理?”胡僧祐说罢,单膝跪倒行军礼,又道:“另请大王临阵易权,请前线所有兵马统归于王僧辩调遣,调徐文盛回荆州,统管后方粮草器甲便是。”
“老将军请起!”萧绎说罢,看看左右众人,抹去了眼角泪痕,哀声道:“若说不心疼,哪能呢?智相吾儿,天资聪颖,几日不见,阴阳两隔,想他小小年纪,惨遭毒手,如何不痛心?智相吾儿,乃是一等一可塑之材,唉唉,天忌英才!”
萧方诸,字智相,纯属子凭母贵。沈宏源仔细地想了想,论才学,论谈吐,论人品,萧方诸并无出众之处。
胡僧祐站到了宽三丈六高一丈八之巨幅郢州攻防形胜全图前,以手中钢刀指点道:“逆贼侯景所率众军皆集中于望山门外,三百乘没突舰沿江东南岸一线散开,背靠着郢州城,面前仰仗浩浩长江,可攻可守,鲍泉带两千兵马驻守龟山戍,徐文盛所督舰船沿江西北岸排列,若老臣率舟师一万与王僧辩三万水军并驾齐驱,定教侯景死无葬身之地!”
沈宏源听得浑身燥热,若是早半月这样打仗,安康郡王何至于丧命侯景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