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得此人护道,幸甚。”
苟霍微微低头,他乃是北地蛮夷,身长丈许,久坐于陋室之内,差些就忘了直起身子是什么感觉了。
他侧过头,望向那张尚且稚嫩的面庞,恍惚间似是瞧见了那个被誉为有圣贤黄帝之风的男子。
“你降生之日,玄赋公子曾令吾携礼登上岐山,于是吾得以有幸远远瞧了你一眼。一晃过去了十一年有余,你长大了,也长本事了。”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姬夏略一躬身,作揖言道:“老先生离家半生,仍能不改初心,小子甚是敬服。”
“初心?”苟霍哂然一笑,“吾之初心,早在四百年前就没了。”
多年前,他自北地仓皇逃窜至苍城,便是移了本心。
“若吾推衍无错,除却斗米棺木之恩外,你应该还有一桩仇怨未了。”苍禾将金书揣入袖里,一双明眸似是藏了日月星辰。
苟霍瞧着这个道出自己名讳的蓝袍男子,嘿嘿一笑,不肯多言。
“只报恩,不报怨,可不是北地蛮夷的作风。”苍禾颇具深意地道了一声。
苟霍强忍着断骨之痛,颤着身子解下了腰间的墨色狗皮毯子,将之捧于掌上。
“公子,请赐吾一死!”
姬夏提足来到瞎目青年的身侧,问道:“你可还有憾事?”
“待吾死后,还请公子将这毯子盖住残躯,葬于城外西山。”
姬夏眉目略有些戏谑:“可如此一来,你便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彼时,立于少年身后的那一袭红衣微微蹙眉,伸出玉手对着他的脑袋敲打了三四下。
公子离家三年,怎就学的这般坏了。
姬夏吃痛挠头,却又敢怒不敢言。
“公子想要如何?”苟霍面露悲怆,苦笑问道。
姬夏哼哼了两声,略有些疑惑:“那一日进店寻你的人,样貌如何,举止又是如何?”
能够算计到二伯的人,定是早早就对岐山有所图谋,而能够算计他这个声名不显的姬家稚子,定是对姬子玄卿有过详尽的调查。
或许,那个势力还在洛水之畔埋了暗线。
至于那一日扛棺入屋之人,言行有颇多蹊跷之处。
武庚与他并无仇怨,要说有,则大周许诺的共分姬家九城一事可以算作一件。
不过,此等政事,以子辛独揽皇权的心性,又肯将之托付给太子。
先前的八百南越骑,乃是奉了商皇子辛之令,太子武庚便是有亡他之心,也不该选择在长平城内动手。
长平城,是大商一十六城之一。
边陲之地,南境主帅之子死于非命,接风城追责下来,以阁老推衍天数的手段,未必就不能揪出幕后之人。
故而,这大商太子武庚的门客,多半是个假身份。
布下杀局者,另有其人。
苟霍哀叹一声,他自是知道那日扛棺入屋的太子门客居心叵测,可他背井离乡,无人可倚,连买坟的钱财也拿不出,只能听之任之。
“他以黑袍遮身,吾认不清相貌,观之举止,也似是一个寻常修士,并无异处。”
“有趣。”姬夏摸了摸鼻子,侧头问道,“两位先生有何见解?”
苍禾微微眯起眼,明眸藏了日月,藏了星辰。
日月似刀,星辰似剑,隐隐有胁迫之意。
“带吾等去你兄长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