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不知道为什么猎人们总喜欢找个酒吧当做秘密基地,大概是因为酒吧里有酒喝。
猎人是很容易就能满足的生物,在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完成之后,哪怕是断了条胳膊或者腿,只要还能喝酒,那就证明没有死。而在喝了酒之后,连那点九死一生的危险和后怕也随之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罗纳德·唐是个例外,因为他其实不会喝酒来着,要喝也只是喝啤酒;在这一点上,宋泽和他一样。
秘密据点藏在芝加哥南郊一间名为“铁砧”的老式酒吧里,大伙从歌剧院撤退之后就来到了这里,这间酒吧显然有不少年头了,招牌是破烂的,连上面的字母都掉了几个,铁质楼梯是生了锈的,稍微蹭到衣袖就会留下棕红色的印子。
推开包着铜皮的厚重木门,一股混杂着烟草、皮革酒水和廉价香氛的气息便会扑面而来,像是一记迎面而来的老拳。而老唐就坐在这样的空气之中,挨揍挨得很是辛苦。
好在冷气倒是开得很足,不然这么热的天气可怎么办?
老唐缩在卡座最角落的位置,用指甲刮擦着啤酒罐上的冷凝水,猎人们横七竖八地瘫在真皮沙发和吧台旁,有人正用打火机烤着折叠刀玩,有人在研究医疗箱,还有一个人干脆正在给手上的胳膊缠纱布,血渗出来就再裹一层,大有要把整卷纱布用完为止的架势。
事实上酒德麻衣在这间酒吧里配备了医生,但这些猎人几乎不约而同地选择自行解决问题,尽管他们的医疗水平并高不到哪里去。
于是老唐觉得酒德麻衣背后那个团队或者组织还是很有挑人的水准的,这么乱来都能存活下来的猎人,八字已经是硬到写在纸上就能砍树的程度,不仅生命力往前如同蟑螂,脑子也一定不怎么好使,所以需要他们拼命干活的时候,这帮人也绝对能把脑袋衔在嘴里就使劲往上冲。
老唐其实很想直接走人,然而会还没开。他向来是不参加集体行动的独狼,这次也是想着复出才接了个大单子,所以还从没听说过任务失败之后居然还会有总结会这种东西。
只是原本要开会的酒德麻衣并不像是着急的样子,带他们来到这间酒吧之后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就离开了,老唐只听到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喊了一声“薯片”。不知道后续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要说多久。
老唐叹了口气,内心感慨,以往任务结束后他要么钻网吧通宵打星际争霸,要么是和宋泽一块去夜市摊上撸串或者搞点别的什么宵夜,塑料板凳配烧烤才是他的战后标配。可眼下这场景……
他瞥了眼旁边一个给自己手臂缝合伤口的猎人,好像是7号来着?对方一手拿着针然后用嘴巴咬着线,在这种环境下给自己动手术可以称得上是勇气可嘉,而这人甚至懒得打麻药,缝得满头大汗却硬是一声不吭,让人想起西部片里的那种硬汉。
还有一个满脸刀疤的男人更是硬汉中的硬汉,他受了蛮严重的外伤,但却拒绝了医生的治疗,此刻正自己用打火机燎伤口止血,火苗舔过皮肉的滋滋声听得老唐头皮发麻。
周围大神实在太多,老唐默默把屁股往角落里又挪了挪,掏出手机点开贪吃蛇玩了起来。
这个诞生于诺基亚时代的古董游戏是老唐少数能玩明白的手游,他玩了好多年的贪吃蛇,每逢没事做且去不了网吧的时候就会掏出来玩一玩,一局游戏几分钟,用来打发时间再合适不过,而且相当公平,不会把矿刷到对面家门口,也没有拖后腿的猪鼻队友,只需要吃东西变大就好了。
不需要方向感,只需要让蛇头不断吃掉光点,同时别撞上自己的尾巴或者墙壁。某种程度上和他接任务的逻辑很像:拿到报酬,然后活到最后。
可惜今天连像素小蛇都拯救不了他的烦躁,老唐操控着小蛇七拐八拐,本人却心不在焉,有时候转上五六圈才能吃到一个光点。
不管是周围嘈杂的环境还是想起宋泽都让老唐有些烦躁,他还记得宋泽被捶进舞台的那声动静,说实在的,虽然自己对宋中嘞相当信任,但揍人的那货可是一拳能干碎一座建筑的存在,只要找到“眼”就没有她打不死的人。
在所有的兄弟姐妹当中,如果以实战论处的话那她其实并不算强,甚至可以归到最弱的那一栏,一方面是她本身的缺陷,另一方面则是几乎所有人在实战之中都会避免和她陷入近身缠斗的状态,所以看破弱点的能力倒也没有想象当中好用。
但这种等身战就不一样了,她大可以拳拳到眼结结实实地打对手一顿,而无论是谁挨了这几下恐怕都不会好受……
想到这里老唐忽然担心起宋泽的性命来,说不定就像是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宋中嘞只是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内伤,前脚自己刚刚走出歌剧院,下一秒他就哇的一声大口吐血,随后缓缓倒下。
老唐有被这个猜测吓到,手不由抖了一下,手机屏幕里的蛇头哐当一声撞上了边界线。
“草。”老唐瞪着“GAME OVER”的界面,感觉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就在这时酒吧内部的暗门开了,恢复西装套装的酒德麻衣从中缓缓走出,轻轻拍了拍手。
“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已经和老板联络过了。”酒德麻衣走到吧台边,用纤长的手指轻轻叩打着台面:“现在,简单开一个总结会。”
猎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显然作为1号的酒德麻衣在这帮猎人心目当中有很高的威望,所有人都像是军训一样挺直了腰板,连那个自焚疗伤的猛男都默默掐灭了火机。此情此景,让老唐不由想起遥远的高中时代,班主任开班会总结。
酒德麻衣双手撑在吧台边缘,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更像是班主任了。
“首先——”她环视全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恭喜各位活着回来,且在突发地震的时候没有人临阵脱逃,感谢各位的职业素养。”
角落里有人发出短促的干笑,立刻被同伴用手肘捅了一下后老实噤声。
“任务目标是一个明朝地球仪,原计划在拍卖落槌的同时动手,由电源组切断照明,爆破组制造烟雾,接应组负责转移。”
酒德麻衣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三根手指,但随后又折下一根:“而实际的执行情况是,电源组还没来得及行动,整座歌剧院就塌了。”
她折下第二根:“因为突发情况,爆破组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炸药和催泪瓦斯现在还在你们的背包里发霉。至于接应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