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格尼尔在暴雨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枪尖直指本田车内的两人。
宋泽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雨水敲打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柄指向他们的神枪。
象征死亡的、绝对必中的神枪。
“老唐,就现在,三!!”
宋泽用尽全力让自己在那杆神枪的威压之下动起来:“换位置!”
老唐的八字眉拧成一团,那张总是带着喜相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宋中嘞,你他妈疯了吗?”
“没时间了!”宋泽一把抓住老唐的衣领,把他往驾驶座拽:“记住,桐花街和建设街路口往右转就是我家,别他妈又迷路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奥丁手中的昆格尼尔就已经微微后仰,那是投掷前的准备动作,来自命运的锁定。
“我妹妹喜欢吃甜食,但别让她吃太多,对牙不好。”
宋泽语速飞快,像是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
“她药放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每周日要换新的,我的床头柜有张卡,密码是我妹妹生日,还够撑一段时间。学校家长会……”
“闭嘴!”老唐突然大吼一声,打断了宋泽的嘱托,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奥丁,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又来了,那个追了他很久的梦境又来了——炽热的熔岩,青铜铸就的宫殿,还有一个男孩清澈的声音,清澈得像是山涧的溪流:
“哥哥,你为什么要铸造这样的刀剑呢?”
“因为我要审判所有的诸王。”
“可哥哥,为什么不铸造审判我的刀剑呢?”
“你不会被审判的,康斯坦丁。没有人够格审判你。”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他做出了承诺,可他没能做到。
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实中宋泽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就拜托你了,老唐!”
某种尖锐的疼痛刺入老唐的太阳穴,他想起自己曾经丢下过一个人,一个叫他哥哥的人,那种愧疚感比奥丁的威压更让他窒息。
真痛啊,痛彻心扉。
“不。”老唐说,声音低沉得不像他自己:“这次不会了。”
宋泽看了一眼突然癔症的老唐,低声骂了一句,随后一把推开车门冲了出去,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落在他脸上,但他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雕花子弹已经上膛,宋泽举起格洛克手枪对准了奥丁的独眼,他知道这举动有多可笑,就像蚂蚁对着巨人挥舞草茎,但他必须给老唐争取时间。
“跑啊!”宋泽大喊,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还是为了惊醒突然癔症的老唐:
“带着那把破剑滚蛋!记得帮我照顾——”
宋泽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奥丁的独眼转向了他,仅仅是目光的压迫就让他膝盖发软,仿佛有万吨海水压在肩头。
但宋泽没有退缩,他咬破舌尖,以疼痛强迫自己站稳。他知道责任全在自己,无论是接单还是继续前进的判断,他犯了错,所以要承担责任。
——可这件事和老唐没关系,所以老唐不能死!
他对准神王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雕花子弹离膛而出,弹头上的纹路在雨中亮起暗红色的光,像是燃烧的硫磺,子弹划过雨幕,直射向奥丁的独眼——
然后悬停在了半空。
奥丁甚至没有抬手,那颗子弹就凝固在了雨中,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钳制。
宋泽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老唐推开了车门。
“喂?!老唐!!”宋泽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他妈下来干什么?!”
老唐没有理宋泽,他的右手握着那把还未出鞘的仿制汉剑,随后站到了奥丁的面前。
而奥丁的动作居然就这样顿住了。
神王的独眼微微眯起,永恒之枪在他的手中悬而未决,他的乌鸦们停止盘旋,巨狼俯低身体,连暴雨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奥丁的目光落在老唐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与此同时,老唐拔剑。
剑刃出鞘的刹那,雨幕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劈开,细密的水珠在锋刃两侧炸裂成雾。剑身震颤的嗡鸣穿透雨声,像是沉睡千年的古龙在深渊中苏醒时发出的第一声低吟。
老唐拔出这把剑,在这把剑的刃上刻着云与风的雕纹。
宋泽听说云和风是会催生出龙与虎来的,龙从云虎从风,而在老唐拔剑时,云与风都震颤着复苏过来了,他看见老唐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鎏金般的色彩,又迅速湮灭在雨夜里,快得像是幻觉。
随后,有狂风卷起白云,将横扫一切的声势灌注到这把剑上。
这一刻的老唐好像拔出的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交错的龙影与虎形。
——他拔出成群呼啸的猛虎与狂龙。
雨水顺着剑身流下,在奥丁明亮的独眼下闪烁着锋利的冷光。
“看什么看?”老唐的声音有点抖,但握剑的手很稳:“臭外地的,没见过纽约来的美爷啊?”
奥丁沉默着,雨水顺着他的暗蓝色风氅流淌,在八足神马的蹄边汇成水洼。
这位神王的目光从老唐脸上移到他手中的剑上,又移回来,那只明亮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宋泽无法解读的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确认了什么,以及……
——畏惧?
可神王怎会畏惧人类?
时间就这样僵持住了,暴雨仍旧,奥丁就这样看着老唐,好像要看穿千年的时光,从老唐那张脸上看出另外一个人的相貌。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神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永恒之枪。
群鸦发出不满的嘶鸣,但在奥丁的抬手示意下安静下来,这位神王最后看了老唐一眼,调转马头,周遭的黑袍“女武神”们无声地退入黑暗,两头巨狼也低吼着跟上主人的步伐。
就像他们突然出现时一样,这支神话中的队伍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幕深处。
高架桥两侧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地上看不到任何的玻璃碎片,仿佛刚刚从未碎掉过,而刚才发生的一切则全是幻觉。
高架桥上只剩下暴雨、本田车,和两个浑身湿透的猎人。
“我、我们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