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前的广场上，今天被清出了一大块空地。
几十个御林军围成一圈，一个个手按刀柄，如临大敌。
圈子中间，盖着一块巨大的红布，下面隆起一个怪模怪样的轮廓，时不时还往外冒着几缕白气，发出“嘶嘶”的怪声。
工部尚书孙志站在一旁，满头大汗，手里攥着一块帕子，不停地擦着脑门。
他紧张啊。
这玩意儿可是工科院的大匠们，捣鼓了半年的成果。
虽然原理是通了，但这造型……这动静……实在是有辱斯文。
“陛下驾到——！”
随着小德子的一声尖细嗓音，楚渊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手里盘着俩核桃，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一大票等着看热闹的内阁大臣。
“孙爱卿，朕的‘大玩具’呢？”
楚渊眼睛发亮，直接略过了行礼的环节，直奔那个红布包而去。
“启……启禀陛下。”
孙志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幸不辱命，工科院连夜攻坚，终于把那台……那台‘自动车’给造出来了。”
“只是……”
“只是什么？”楚渊眉毛一挑。
“只是这东西……脾气有点大，嗓门有点响。”孙志苦着脸说道。
“哈哈！脾气大好啊！”
楚渊大笑一声，“朕就喜欢有性格的东西！掀开！让朕瞅瞅！”
孙志一挥手。
几个工匠战战兢兢地拉住红布的一角，猛地一掀。
“哗啦——”
红布落地。
全场死寂。
紧接着，是一阵整齐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嘶——”
就连见多识广的首辅柳万金，此刻也瞪大了眼睛，胡子都在哆嗦。
丑。
太丑了。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铁疙瘩。
四个轮子是用实木包着铁皮做的，笨重得像磨盘。
车身中间安着一个圆滚滚的大锅炉，上面铆钉密布，像个长了麻子的癞蛤蟆。
后面还拖着一个用来装煤和水的板车。
最离谱的是那个烟囱，歪歪扭扭地立在前面，正往外喷着黑灰色的烟雾。
这哪里是什么车？
这分明就是个移动的炼丹炉！
“这……”
楚渊围着这个铁怪物转了两圈，眼睛却越来越亮。
这粗糙的做工！
这狰狞的造型！
这肉眼可见的笨重感！
完美！
这简直就是完美的工业垃圾啊！
这得浪费多少好铁？得烧多少精煤？
关键是，这玩意儿一看就不实用！
“好！好东西！”
楚渊一拍大腿，激动得核桃都快捏碎了，“孙爱卿，这玩意儿能动吗？”
“能……能动。”
孙志擦了把汗，“那个，工科院的大匠说了，只要把火烧旺，就能动。”
“那还等什么？点火！朕要亲自试试！”
楚渊二话不说，就要往那个看起来极其简陋的驾驶座上爬。
“陛下！不可啊！”
小德子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楚渊的大腿，“这铁怪物看着就凶险，万一伤了龙体……”
“起开！”
楚渊一脚把小德子踢开，“朕乃真龙天子，这玩意儿顶多算个铁王八，它敢伤朕？”
楚渊手脚并用，爬上了座位。
几个工匠连忙往炉子里铲煤，拉风箱。
“呼哧——呼哧——”
随着火焰升腾，锅炉里的水开始沸腾。
那个铁怪物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得了羊癫疯。
“呜——！！！”
一声尖锐刺耳的汽笛声突然响起，吓得旁边的几个文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
“哐哧！哐哧！哐哧！”
巨大的噪音响起，黑烟滚滚而出，瞬间把半个广场都笼罩在烟雾之中。
车轮缓缓转动。
动了！
它真的动了！
楚渊坐在车上，感受着那种剧烈颠簸，吸着那呛人的煤烟味，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噪音。
不仅不难受，反而爽得飞起。
这体验感……太差了！
简直就是受罪啊！
这要是推广出去，谁坐谁傻子！
“哈哈哈哈！冲！给朕冲！”
楚渊握着那根滚烫的操纵杆，兴奋地大喊。
然而。
现实很骨感。
这辆“蒸汽怪兽”虽然叫得欢，烟冒得大，但那个速度……
怎么说呢。
旁边的小德子，一开始还是一路小跑跟着。
后来发现不用跑，快走两步就能跟上。
再后来，小德子甚至还能抽空帮楚渊捡一下掉在地上的核桃，然后再悠闲地追上来。
“……”
围观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这就是……工科院花了半年，烧了几十万两银子造出来的……神器？
这速度，连老太太过马路都比它快吧？
而且这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打雷呢！
“噗——”
突然，那个铁怪物像是呛了一口风，猛地抽搐了一下。
黑烟变成了白烟。
然后。
不动了。
熄火了。
楚渊坐在车上，被这一顿挫差点晃得咬到舌头。
但他没生气。
他反而更开心了。
果然是废物！
又慢，又吵，还特么爱坏！
这简直就是败家神器啊！
“孙爱卿！”
楚渊跳下车，拍了拍满身的黑灰，脸上挂着“狂喜”的笑容。
“这东西……造价多少？”
孙志哆哆嗦嗦地伸出五根手指：“回陛下，这一台原型机……不算人工，光材料和废掉的部件，就得五……五千两。”
五千两！
就造个只能听响的大铁坨子？
“便宜！太便宜了！”
楚渊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传朕旨意！工部立刻给朕造十辆出来！”
“啊？”孙志傻了，“造……造这玩意儿干啥？”
“干啥？”
楚渊冷笑一声，指着那个还在冒烟的铁怪物。
“给朕拉到朱雀大街上去！”
“朕要赐名——【龙车】！”
“以后每天，这就这十辆车，就在京城的主干道上给朕跑！免费拉人！”
“朕要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看，咱们工部造出来的好东西！”
楚渊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让百姓看看这玩意儿有多废！
让百姓知道朕拿着国库的钱，造了一堆只能冒烟、还没人走的垃圾！
到时候，民怨沸腾，御史弹劾。
这国运值，还不得像瀑布一样往下掉？
嘿嘿嘿。
朕真是个天才！
……
御花园的假山后面。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躲在石头缝里，露出半个小脑袋。
正是只有两岁多的小公主，楚昭颜。
她怀里抱着那本《道德经》，那双紫金色的异瞳里，并没有像常人那样的嘲笑或恐惧。
相反。
她的瞳孔在微微收缩，仿佛透过那厚重的铁皮，看到了那个铁怪物内部的核心。
在她的视野里。
那个燃烧的炉膛，不仅仅是火焰。
那是被释放的“力”。
“火生土……金生水……”
奶声奶气的低语，在风中消散。
“父皇……”
小昭颜看着那个满脸黑灰、傻乐呵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您这又是……在装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