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元四年,腊月初八。
京城的风,干冷得有些邪乎。
往年这时候,大雪早就盖满了琉璃瓦,可今年,除了立冬那会儿飘了几片雪花,之后便是一连数十日的干冷大风。
文渊阁内,气氛比外头的北风还要干燥几分。
“无稽之谈!简直是……荒谬!”
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内阁学士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拍在紫檀木桌案上,震得茶盏盖子叮当作响。
“钦天监也就罢了,那是朝廷的衙门。”
“可如今连那一群牛鼻子道士也敢妄议国运?说什么‘明年乃旱龙翻身之年,大夏将有赤地千里之灾’!”
他气得胡子乱颤,手指着窗外,仿佛是指着那群看不见的道士:“这等妖言惑众,若是放在先帝爷那会儿,早就拉去午门杖毙了!”
“如今倒好,还要咱们内阁专门开会来议?”
会议桌旁,坐满了大夏如今最有权势的脑袋。
烟雾缭绕,那是上好的提神醒脑香,却压不住众位宰相心头的烦躁。
“刘大人,消消气。”
王忠坐在首位左侧,手里捧着那个标志性的紫砂茶壶,眼皮子半耷拉着,像是还没睡醒。
“杖毙?你去杖毙一个试试?丹阳子道长那是谁?”
“那是陛下亲自封的护国真人,连小德子公公吃了他的丹药都……咳,都神力大增。”
“你觉得陛下会信你的折子,还是信道长的卦象?”
一提到“小德子”和“丹阳子”,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刘学士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能恨恨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了回去。
“可……王相,咱们总不能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卦象’,就动用国库去搞什么祈福、备荒吧?”
另一位年轻些的宰相皱眉道,“如今虽然国库有钱,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三都运河、新都建设,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是啊,这口子一开,以后朝政还怎么理?”
“今天道士说旱,明天和尚说涝,咱们内阁干脆改名叫‘法事房’算了!”
抱怨声此起彼伏。
这也难怪,这帮读圣贤书长大的文官,骨子里最看不起的就是怪力乱神。
可偏偏,现在的皇帝陛下,似乎对这一套……很感兴趣。
“笃、笃。”
王忠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声音不大,但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停了下来。
姜还是老的辣,王忠虽然退下来过一阵子,但重回内阁后,那股定海神针的气度愈发沉稳了。
“诸位,都说完了?”
王忠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扫视众人,“说完了,就听老夫说两句。”
他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咱们做臣子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是替君分忧!”
“陛下既然信这个,那这个‘卦象’,它就不是迷信,而是……国家战略风险评估。”
“战略……风险?”众宰相面面相觑。
“对。”
王忠放下茶壶,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若是明年真风调雨顺,咱们做的准备,那就叫‘有备无患’,叫‘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储备。”
“若是真不幸被那老道士言中了……”
王忠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股透骨的寒意:“诸位,赤地千里啊。”
“到时候流民四起,饿殍遍野,陛下问责下来,是怪那道士算得不准,还是怪咱们内阁……尸位素餐?”
嘶——
直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帽子太大了,谁也戴不起。
“那……王相的意思是?”刘学士试探着问道。
“立项。”
王忠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早就拟好的草案,平铺在桌面上,“项目名称就叫——‘大夏粮食安全与极端天气应对预案’。”
“咱们不提道士,不提卦象。”
“只说为了保障运河劳工的口粮,为了新都建设的稳定,需在全国增设‘常平仓’三十座,调拨专项银两五千万两,用于春耕水利修缮和抗旱良种储备。”
说完,他拿起笔,在折子最下方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了身边的郭甲。
“签吧。”
王忠淡淡地说道,“这是咱们大内阁的集体决议。”
“出了事,咱们三十几个人一起扛。”
“有了功,大家一起领。”
“法不责众,功不独享。”
“哪怕陛下觉得咱们是在浪费银子,看到这一长串名字,顶多也就是骂两句‘迂腐’,不至于砍了谁的脑袋。”
高!
实在是高!
众宰相看着王忠那张波澜不惊的老脸,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敬佩。
这就叫老成谋国!这就叫官场不倒翁!
把一个“陪皇帝玩迷信”的荒唐事,硬生生包装成了“利国利民”的百年大计,而且还把责任分摊得一样均匀。
“王相高见!下官附议!”
“附议!”
“我也签!”
笔锋流转,不一会儿,那份折子上就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准备散会的时候,角落里一个负责礼部的侍郎弱弱地举起了手。
“那个……王相,诸位大人。”
“怎么了?”王忠心情不错,和颜悦色地问道。
那侍郎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窗外:“既然咱们已经承认了‘旱灾风险’,那按照……按照陛下的喜好,是不是还得有点‘精神层面’的准备?”
“精神层面?”
“就是……是不是得让道录司那边,开坛做个法?求个雨什么的?”
侍郎硬着头皮说道,“毕竟,丹阳子真人那边递了好几次条子了,说‘天人感应,需借陛下龙气一用’。”
“咱们若是把这茬给驳了,万一明年真旱了,道长会不会在陛下面前说咱们……心不诚?”
直房内瞬间安静了。
众人的表情变得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让一群读书人,去批准一场跳大神?这简直是有辱斯文!
但……
王忠眯着眼,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着。
“准了。”
良久,王忠吐出两个字。
“王相?!”众人大惊。
“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
王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戏谑,“拨两万两银子给道录司,让他们去京郊最高的山上折腾去。动静搞大点,最好让全京城的百姓都听见。”
“告诉他们,雨求不求得来无所谓,关键是……姿态要摆足。”
“要让陛下知道,咱们内阁,是充分尊重陛下信仰的。”
“是……”众人有气无力地应道。
这世道,当个宰相真不容易,既要懂经济,又要懂基建,现在还得懂玄学公关。
……
散会后。
王忠与郭甲并肩走在出宫的甬道上。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两人的官袍上,沙沙作响。
“王公。”
郭甲年轻,步子迈得大,手里折扇虽然没打开,但也习惯性地在掌心敲击着,“您刚才那一手‘连坐法’,虽然稳住了局面,但那五千万两银子撒下去,若是明年真不旱,这粮食……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王忠瞥了自己这个得意门生一眼,“陈粮换新粮,酿酒,喂猪,办法多得是。总比饿死人强。”
“学生倒是有个想法。”
郭甲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与其咱们被动地屯粮,不如由朝廷出面,高价收粮。”
“比如,如今市价一石米一两银子,咱们出一两二。”
“百姓见利,必然踊跃售粮。等到真荒年了,粮价飞涨,咱们再以平价卖出。”
“如此一来,既充实了国库,又平抑了物价,岂不美哉?”
这是典型的经济学思维,也是郭甲这类新派官员最推崇的“以商治国”。
王忠听完,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深深地看了郭甲一眼。
“小甲啊。”
“学生在。”
“你书读得多,脑子也活,这是好事。”
“但你……还是不懂人性,不懂咱们大夏的老百姓。”
王忠叹了口气,指了指路边那些被冻得硬邦邦的土地,“咱们的老百姓,那是从土里刨食吃的。他们信奉的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你若是官方高价收粮,你以为他们会卖?”
王忠冷笑一声,“错!大错特错!”
“官府为什么要高价收粮?老百姓会想:肯定是要出大事了!肯定是官老爷们知道明年要绝收了!”
“于是,他们不仅不会卖,反而会更加疯狂地把粮食藏进地窖里,连陈米都不肯拿出来!”
“到时候,市面上无粮可卖,恐慌蔓延,粮价就不止是一两二了,那是十两、二十两!那就是逼民造反!”
郭甲愣住了。
他握着折扇的手僵在半空,背后的冷汗瞬间就被寒风吹干了。
人心……
他算计了供需,算计了价格,唯独算漏了那最不可控的人心恐慌。
“王公教训得是。”郭甲深深一揖,心悦诚服,“是学生孟浪了。”
“行了,也不怪你。你毕竟年轻,没经过真正的饿肚子。”
王忠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这事儿啊,还得想个更稳妥的法子。既要收粮,又不能让百姓觉得是在备荒。难啊……”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宫墙的阴影中。
而这道关于“粮食与人心”的难题,就像这冬日的寒风一样,萦绕在每一个忧国忧民者的心头。
……
夜,渐渐深了。
养心殿,暖阁。
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这里温暖如春,甚至带着几分旖旎的热度。
红纱帐暖,香雾缭绕。
楚渊靠在明黄色的软枕上,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绸衣,露出一身精壮而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而在他身侧,欧阳蓉慵懒的蜷缩在他的臂弯里。
她那张向来英气逼人的俏脸上,此刻却布满了如晚霞般的红晕,平日里总是算计着朝堂局势的桃花眼,此刻半开半阖,透着一股子还没散去的媚意。
“陛下……”
欧阳蓉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指在楚渊的胸口画着圈,“您今日……怎么这般厉害?臣妾……臣妾都快散架了……”
她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向来比一般妃嫔强健,可今晚,面对楚渊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她竟生出一种溃不成军的无力感。
那不仅仅是体力上的压制,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随着两人的亲密接触,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体内。
那气息霸道、炽热,却又带着一股滋养万物的温润。
“嘿嘿,朕乃天子,自然是厉害的。”
楚渊得意地笑了两声,随手抓起一缕欧阳蓉的青丝在指尖把玩。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刚才那一番云雨,不仅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疲惫,反而觉得丹田处那团因为吃了系统奖励“甲子神功”而得来的内力,运转得更加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