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
郭博,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打破了沉默。
“想必,大家今天为何而来,心里都有数。”
陈郡谢家的家主,一个精明的中年胖子,冷笑一声。
“还能为什么?”
“京城里,出了个暴发户呗。”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就因为打了两场胜仗,侥幸灭了个蕞尔小国。”
“陛下就封他为侯,还是世袭罔替!”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都觉得,我等百年世家,还不如一个莽夫?”
“谢兄说得对!”
岭南宋家的家主,一拍桌子。“此风,绝不可长!”
“那展照,毫无根基,却身居高位,手握重兵。”
“长此以往,必成我等心腹大患!”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展家,必须打压!
“可是……如何打压?”
汝南苏家的家主,皱起了眉头。
“陛下圣眷正浓,我等若是贸然弹劾,怕是会惹来陛下不快。”
“弹劾?”郭博,笑了。
他摇了摇头。
“苏兄,你这手段,太低级了。”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精光。
“对付这种人,我们,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我们,甚至还要,帮他!”
“帮他?”
众人,都愣住了。
“没错。”
郭博,缓缓说道。
“我这招叫做,捧而杀之!”
“从明天起,我们所有人,都要在陛下面前,不遗余力地,夸赞他展照!”
“说他,是武神再世,是名将重生!”
“把他捧得越高越好!”
“陛下虽然圣明,但终究是帝王。”
“自古帝王,最忌讳的,是什么?”
“功高震主!”
“一个臣子的威望,若是高过了皇帝。”
“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我等,只需在旁边,煽风点火,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高!”
“郭兄此计,实在是高!”
在座的家主们,听完之后,都是眼前一亮,抚掌大赞。
……
展照,最近很烦。
自从封侯之后。
他每天,都要应付,无数的宴请和吹捧。
今天谢家子弟说他有“名将之姿”。
明天崔家学生又夸他有“冠军之能”。
就连走在路上,都有不认识的言官,冲上来拉着他的手,声泪俱下地说他是“国之柱石,万民之幸”。
一开始,展照还挺受用。
但时间一长。
他品出味儿来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帮文官,什么时候,这么待见他一个武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展照,不是傻子。
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给算计了。
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能帮他破局的人。..............
王忠府邸。这位已经重回内阁的老首辅,此刻正穿着一身布衣,在后院里,悠哉悠哉地,给他的那些花花草草浇水。看到展照,行色匆匆地走进来。他一点都不意外。“来了?”“王公。”
展照对着王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坐吧。”
王忠指了指旁边的小石凳。
展照将自己的困惑,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王忠听完后看着展照,叹了口气。
“孩子,你这是,功高震主了啊。”
他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明月。
“如今,燕地战事将息。”
“张脩一死,北狄已是群龙无首,内乱不休,再难对我大夏,构成威胁。”
“我大夏,即将从守势,转为攻势。”
“陛下的目光,也将从外部,转向内部。”
“这个时候,你这个灭国擒主的大功臣,就成了,最扎眼的那个人。”
王忠,转过身,看着展照。
“君强臣强,固然是好事。”
“但,过犹不及。”
“一个臣子的光芒,若是盖过了君主,那便是,取死之道。”
展照,听得,冷汗涔涔。
“那……王公,我该如何是好?”
王忠,笑了笑。
他走到展照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了四个字。
“自污,自秽。”
“啊?”
展照,没听懂。
“从明天起。”
王忠的脸上,露出一丝与他正人君子形象,截然不符的古怪笑容。
“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喝。”
“去京城最贵的勾栏,听曲。”
“去置办田产,去修建豪宅!”
“总之,怎么奢靡,怎么来!”
“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展照,就是个贪图享受的暴发户!”
“一个胸无大志的武夫!”
“只有这样,陛下,才会对你放心。”
“那些世家,也才会,放过你。”
展照,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叫什么主意?
让他一个,战功赫赫的定海侯,去当一个纨绔子弟?
“孩子。”
王忠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唯一的,保命之法。”
“记住,藏起你的爪牙,收敛你的锋芒。”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展照,沉默了。
他看着王忠那饱经风霜的脸,和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良久。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王公,指点。”
他转身,走出了书房。
当他再次走到,京城繁华的大街上时。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座,正在连夜赶工的,金碧辉煌的侯爵府。
又看了一眼,远处那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的,销金窟。
最终他一咬牙,大步流星地,朝着那片,他以前,从不曾踏足过的烟花之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