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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7章 浦口惊变

铅云低垂,朔风卷过江面,带着湿热的腥气,扑打着江北浦口明军水寨的旌旗。这座营寨距离码头不远,栅栏鹿角森然,但值守的兵卒大多缩着脖子,脸上不见锐气,唯有久驻前线的疲惫与麻木。

一辆马车在营门前停下,帘幕掀开,先踏出一只乌皮官靴,随即露出太监苏养性那张白净却无须的脸。他年约四旬,身着葵花胸背团领衫,外罩一件玄色斗篷,眼神扫过略显凌乱的营盘,眉头蹙了一下。

紧随其后的,是锦衣卫百户李厚。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飞鱼服配绣春刀,眼神警惕地环视四周,手始终不离刀柄寸许。他带来的十余名锦衣卫力士,默然立于苏养性身后。

“苏公公,军门已在帐内等候。”一名把总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恭顺。

苏养性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抬步便向大帐走去。李厚紧随其后,低声道:“公公,这营中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苏养性脚步不停,同样低声回应:“你留两个人在营门处,以防万一。”

李厚低声应了一声,就去安排。

提督江北军务太监高起潜早已得报,率众将在帐前等候。他年纪与苏养性相仿,身材微胖,面团团的脸上一双细眼总是眯着,见人三分笑,此刻更是堆满了热情。“哎哟,苏公公,什么风把您从南京城吹到这江风凛冽的浦口来了?一路辛苦,快,快请入帐!”高起潜快步迎上,执礼甚恭,仿佛见了多年老友。

他身旁站着一位顶盔贯甲的将领,面色黝黑,虬髯戟张,眼神凶悍,正是镇守浦口的总兵官张天禄。他只是抱了抱拳:“末将张天禄,参见苏公公。”

苏养性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心中不安愈盛。这些将领眼神闪烁,或低头,或侧目,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他面上不动声色,含笑还礼:“高公公、张军门,别来无恙。咱家此番是奉了监国太子殿下令旨而来。”

听到“令旨”二字,高起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如常,笑道:“太子殿下坐镇南京,夙兴夜寐,励精图治,我等远在江北,亦感念殿下恩德。不知殿下有何训示?”

苏养性肃容,从身旁一名小内官捧着的锦盒中,缓缓请出黄绫裱封的圣旨,沉声道:“提督江北军务太监高起潜,接旨!”

高起潜挥挥手,有小太监摆上早就准备好的香案。

高起潜撩袍跪倒:“臣,高起潜,恭请监国殿下安!”张天禄及帐内诸将也随之跪倒一片。

苏养性身后一名小太监连忙捧出黄绫裱封的圣旨。苏养性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监国太子令曰:提督江北军务太监高起潜,劳苦功高,久镇危疆,朕心甚慰。然江北事务繁巨,令出多门,各地官将无所适从,着即解除高起潜提督江北军务一职,即刻回南京叙职,另有重用。江北一应军务,皆由兵部尚书史可法署理,众将依史可法幕府军令行事,不得有误。钦此。”

旨意念罢,帐内落针可闻。

苏养性合上圣旨,看向高起潜:“高公公,接旨吧。监国殿下念你辛苦,回京必有重用。”

高起潜却没有动。

他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侧头,向张天禄递去一个极其凌厉的眼色。

张天禄会意,豁然起身,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此乱命也!”

“高公公督师江北,辛勤劳苦,将士用命,防线稳固。太子殿下远在南京,岂知前线艰辛?定是尔等谗言惑主,构陷忠良!”

话音未落,他竟劈手夺过苏养性手中的圣旨!不等众人反应,只听“嗤啦”几声,那代表监国权威的黄绫圣旨,竟被他三两下撕得粉碎,随手抛在地上,还狠狠踩了一脚!

“放肆!”李厚见圣旨被毁,心知事已无法善了,呛啷一声,绣春刀已然出鞘半尺,寒光凛冽。“保护苏公公!”他厉声喝道。身后十余名锦衣卫力士反应极快,瞬间拔刀出鞘,迅速结成一个半圆阵势,将苏养性护在核心。

帐内的高起潜亲兵和张天禄部将也纷纷刀剑出鞘,方才还只是气氛微妙的军帐,顷刻间剑拔弩张,杀机四溢。

“狂悖逆贼!”苏养性又惊又怒,指着张天禄,又指着高起潜,声音尖利,“你……你们这是谋反!诛九族的大罪!”

高起潜慢悠悠地站起身,叹了口气,摊手道:“非是咱家要造反,是朝廷,是太子殿下,不给我等活路啊。”他话音一转,语气变得阴冷,“既然撕破了脸,那就休怪咱家不讲往日情分了。”

他猛地一挥手:“来人。”

帐外早已埋伏多时的甲士闻令,如同潮水般涌入帐内,刀枪并举,瞬间将苏养性、李厚等十余人围住,人数远超锦衣卫数倍!这些甲士眼神凶狠,显然都是张天禄麾下的死士。

张天禄狞笑一声,一摆手:“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大胆!”李厚横刀欲挡,却被更多兵刃逼住。

帐内,李厚及十余锦衣卫力士,被数十倍于己的叛军团团围住,刀枪如林。

“弃刀!饶尔等不死!”张天禄对着神色惊惧的锦衣卫们喝道。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护着苏公公!走!”李厚随手甩出数枚飞镖,张天禄的手下顿时发出几声惨叫。

张天禄侧身让过一枚飞镖,脸上杀气弥漫,喝道:“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锦衣卫力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此刻身陷绝境,个个奋不顾身,刀光闪动,与叛军厮杀在一起。狭窄的帐内厮杀极其激烈。一时间,帐内金铁交鸣之声、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飞溅,染红了帐幕地面。

苏养性被两名锦衣卫死死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一名又一名的忠勇卫士倒在血泊之中,他双目赤红,心胆俱裂。李厚一把绣春刀舞得水泼不进,他厉声怒吼:“背国逆贼!朝廷必诛尔等九族!”接连砍翻数名叛军,自身亦多处挂彩,鲜血染红了飞鱼服,但他兀自死战不退,状若疯虎。

然而,寡不敌众。锦衣卫虽勇,终究人数太少。不过片刻功夫,十余名力士已伤亡殆尽,只剩下李厚和另外两名伤痕累累的锦衣卫,仍护着苏养性,退到了帐角。

张天禄冷哼一声,亲自取过一张强弩,搭箭引弦,瞄准了犹自鏖战的李厚。“咻!”箭如流星,直奔李厚面门!李厚刚格开一柄劈来的腰刀,察觉劲风袭面,已然不及完全闪避,只得猛地偏头。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钉入他身后的帐柱,尾羽剧颤。

就在李厚因这一箭而动作稍滞的瞬间,侧面一柄长枪毒蛇般刺来,精准地刺入了他肋下!李厚身体猛地一颤,动作僵住。他低头看了看透体而出的枪尖,又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张天禄和高起潜,眼中是无尽的愤怒与不甘。

残余的两名锦衣卫怒吼着上前,旋即被乱刀砍倒。

帐内,只剩下苏养性一人,孤立无援。

战斗戛然而止。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炭火的焦味,令人作呕。叛军士兵手持滴血的兵刃,一步步逼近。

苏养性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厚,后者胸膛仍在微弱起伏,眼神却已开始涣散。他心中悲愤交加,猛地抬头,望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高起潜和张天禄,声音颤抖:“为何?!朝廷何曾亏待尔等?!”

高起潜挥了挥手,让士兵暂缓动手,他踱步上前,看着苏养性冷哼一声:“苏公公,事已至此,何必再问这等蠢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帐后传来:“是啊,苏公公,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帐帘掀动,一个身着寻常百姓棉袍,却剃发了前半头颅、脑后拖着一条细长金钱鼠尾辫的中年人,踱着方步,缓缓走了出来。此人面皮白净,眼神灵活,带着一种阉人特有的阴柔气质,嘴角噙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看到此人,苏养性瞳孔骤然收缩,失声道:“杜勋?!你……你不是早就……?!”

来人正是原本应已在北京殉节的太监杜勋。他此刻面带得意之色,抚着自己脑后的发辫,悠然道:“苏老弟,别来无恙啊?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如今我大清皇帝圣明,八旗劲旅所向披靡,咱家不过是弃暗投明罢了。”

苏养性只觉得背后寒气直冲天灵盖。杜勋的突然出现,解释了高起潜和张天禄突然的悖逆。他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眼前三人:“你……你们……早已投了北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