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剩下朱慈烺与冯可宗二人,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绷。
“冯都督,”朱慈烺目光重新聚焦在冯可宗身上,带着审视,“锦衣卫如今在办的要案,尤其是涉及北虏细作的,事无巨细,报与孤知。”
冯可宗的心脏骤然收紧。来了,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他内心翻江倒海:眼前这位“太子”,会不会就是北面精心布置、用以搅乱江南、惑乱人心的最大间谍?他垂着眼帘,小心翼翼地措辞,语速刻意放慢,显得犹豫而谨慎:“回禀殿下,卑职手下……确有几条线索……然皆在查证之中,尚未坐实……”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蔽地观察着朱慈烺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朱慈烺也在观察他。冯可宗言语间的吞吐和迟疑,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疑虑,尽收太子眼底。
“无妨。从即日起,锦衣卫须按孤所授方略行事:其一,阮大铖所掀东林、复社诸案,即刻停止。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国之利器,岂能沦为党争私器?”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其二,从即日起,锦衣卫全力重心,转向查缉北虏细作。首当其冲,自查!务必确保锦衣卫内部清肃,无隙可乘。其二,朝中大臣、军中将领,凡有兄弟子侄、亲族在北虏伪朝为官者,以及其在北面拥有田产、商铺等产业者,皆须详列名册,严密盯防。此等人物,最易为北虏渗透。其三,内廷宦官,尤其曾监军战败者,如高起潜、卢九德之流,列为重中之重。严查其与北面可疑人等的勾连。”
冯可宗垂首聆听,心中凛然。这几条指令直指要害,条理分明,绝非庸碌之辈所能道出。来此之前,他曾有担心,太子会为所谓“清流”所惑,厌恶锦衣卫,甚至将之废置……如今视太子所言,不仅不会废除,甚至大为重视,给出的具体方略也颇合他原本的心意。他对面前的太子的观感,又复杂了几分。
“卑职遵命。”冯可宗肃然应道。他略一踌躇,或许是出于试探,或许是表忠,他将那条压在心底、尚未确认的线索吐露出来:“殿下,卑职手下……近日倒是探得一条线索,史阁部幕府之中,有一幕僚名唤周亮工者,行迹颇为可疑,恐……恐系北虏所遣细作。”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观察朱慈烺的反应,“只是此人极为狡猾,目前尚未掌握实证。”
“周亮工?此人现在何处?监控可周密?”
冯可宗心中一凛,太子的反应太过平静,甚至有些……期待?他连忙答道:“仍在史阁部幕中。卑职派心腹千户张鹿征混入了礼贤馆暗中监视,张鹿征是老手,监控严密,但此人极为狡狯,至今尚未露出明显马脚。”
“好!”朱慈烺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继续监控,务必隐秘,绝不可打草惊蛇。”
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此人……或许在未来有你我意想不到的大用处。冯都督,此事不可令史可法蒙在鼓中,你速去亲见史阁部,务必令他对此人有所提防,要严控他可以接触到的消息,又不至于令其察觉。如何拿捏分寸,由你与史可法谋定。你要设计一个局,决定哪些消息可‘不经意’泄露于周亮工,哪些消息务必严防死守。孤要的不是抓他周亮工一个细作,而是将计就计,让北虏自食其果。另外,此人不会是单独行动,其身边肯定有其他人,为他传递情报等事,若有发现,也不可打草惊蛇,只能密切监控,到时候,一起收网可也。”
冯可宗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的敬畏。这位太子殿下,并不是急于收网,居然瞬息间将一条尚不确凿的间谍线索,化作了一柄直刺敌人心腹的暗刃。如此老辣的用间,居然出自一个十七岁少年之口?
“另外,每日早朝前一个时辰,尔需向孤做一次简报。另外,如有紧急要事,孤许你随时面见。”
“卑职……领命。”冯可宗深深拜伏在地,心中情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