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倬话音未落,王铎已是眼前一黑,直接瘫软在地,几乎昏死过去。殿内群臣也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凌迟、抄家、妻女入官!
朱慈烺看着瘫软的王铎,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唉…王卿虽罪不容赦,然孤念其今日,危难之际不忘旧主,随扈‘弘觉禅师’出宫逃奔,也算……存有一丝忠义之心。”
他顿了顿:“孤特旨开恩,免去王铎死罪。虽籍没家产,但免其妻女流徙之苦。”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片惊愕,免死?甚至免了妻女没官的处罚?连王铎都挣扎着抬起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希冀。
朱慈烺继续道:“赐王铎栖霞寺偏院一所,令其陪伴‘弘觉禅师’左右,共参佛法,青灯古佛,忏悔罪孽。非诏,不得离寺。此生,便在此处,赎其罪愆吧。”
王铎听到“免死”二字,刚松一口气,随即听到“栖霞寺偏院”、“共参佛法”、“非诏不得离寺”,眼前一黑,又差点晕过去,这分明是比死更痛苦的终身囚禁。但也只能强撑着叩首:“老臣……谢主隆恩。”好歹老命保住了。
朱慈烺不再看他,目光扫过群臣:“高尚书,李寺卿,王铎供词,妥善收存。马士英已经收押,其人之罪,待日后审明后,再依律治罪。”
“臣等遵旨。”高倬、葛寅亮躬身领命,心中凛然。太子殿下,不仅解决了身份的争议,更将清算马阮集团的利刃,牢牢握在了手中。
随后朱慈烺的目光缓缓扫过自他进殿之后,就一直随侍左右、姿态恭顺的卢九德。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是今夜这场权力更迭中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他最后的倒戈,确实为“靖难军”轻取西华门、攻陷午门立下了关键功劳,甚至亲手斩杀了韩赞周,献上了投名状。然而,朱慈烺心中对他没有丝毫信任,他越是恭顺,朱慈烺就越是内心感到腻歪。前世所受的历史教育,使他对宦官干政的深刻警惕,加上卢九德那谄媚逢迎、心机深沉的表现,都让他对这个“功臣”充满了戒备与厌恶。
此獠不可留于枢机!今日能反朱由崧,明日焉知不会反我?然其倒戈有功,若随意处置,恐寒了部分降人之心,更授人以‘刻薄寡恩’之口实。需寻一稳妥之法,既将其调离权力中心,又看似‘重用’……
朱慈烺心思电转,目光落在刚刚被写完退位诏书的、正被甲士扶起的朱由崧身上,又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王铎。一个念头瞬间清晰。
“卢九德。”
“奴婢在!”卢九德连忙应声,身体伏得更低。
“你今日反正有功,孤不得不赏。”朱慈烺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弘觉禅师虽已出家,其清修安危,亦关乎皇家体面,天下观瞻。非心腹重臣,不可托付。”
卢九德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升起。
果然,朱慈烺继续道:“孤念你忠心可嘉,且深谙宫中规制、护卫之道。特命你——总管栖霞寺一应事务,兼领寺内护卫。”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务必确保禅师清修无扰,诵经祈福,不受外物滋扰。禅师起居、用度、安全,皆由你全权负责。若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卢九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直冲颅顶,总管栖霞寺?!这哪里是重用,分明是明升实降。让他这个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去给一个废帝当高级狱卒。他心中瞬间涌起巨大的屈辱和不甘。今天他冒险临阵倒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图立个从龙之功,执行掌书大人的意图,在新朝继续执掌权柄、至少也要窥刺中枢吗?千算万算,结果居然全然落空。
然而,他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不满。他深知,此刻若敢有半分不满,恐怕立刻就是杀身之祸。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恭敬无比:“奴婢叩谢殿下隆恩。殿下将如此重任托付奴婢,奴婢必当竭尽全力,确保禅师安享清修,万无一失。”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心中却在滴血。
朱慈烺对卢九德的反应很满意。他就是要让卢九德有苦说不出。他挥挥手:“今夜时间太晚了,城内治安还需平定。着你即刻护送‘禅师’暂歇咸安殿。择日前往栖霞寺安置,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卢九德再次叩首,起身时,脸上已恢复了那副谦卑恭顺的表情。
谁也没有想到,如何处置弘光帝朱由崧的复杂难题,在朱慈烺干脆利落的决断下,居然这么快就尘埃落定。朱由崧,曾经的弘光帝,如今的大明“弘觉禅师”,失魂落魄地在卢九德和甲士的“护送”下,与面如死灰的王铎一起,踉跄着离开了武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