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阵低声议论。“出家为僧”?仔细想来,似乎比单纯的软禁在宫观更“彻底”一些。出家意味着斩断尘缘,放弃一切世俗身份和权力,象征意义更强。而且“上皇”虽无实权,名分犹在,某种程度上比降为“庶人”或“王”更能体现“宽仁”。
朱国弼、汤国祚等人暗暗点头,觉得此法可行,至少比直接杀了或关进凤阳高墙强多了。
跪在地上的朱由崧,听到“出家为僧”四个字,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对着朱慈烺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急迫:“殿下!南安伯此法甚好!甚好啊!臣……臣愿出家!臣愿剃度!臣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为殿下祈福!为大明江山祈福!求殿下成全!求殿下开恩啊!”对他而言,只要能活命,远离这权力漩涡,做什么都行!出家?正好!清净!安全!
朱慈烺端坐御座,将殿中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钱谦益引经据典,强调“仁德”与“礼法”;郑芝龙另辟蹊径,提供“出家”这一更具象征性和彻底性的方案;朱由崧则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抓住“出家”这根浮木。
他心中已有定计,缓缓开口:“皇叔深明大义,愿主动退位,禅位于孤,此乃社稷之幸。钱先生引宋例,言仁德礼法,老成谋国;南安伯陈东瀛法,示超脱断绝,见识广博。皇叔既有向佛之心,愿舍红尘,孤,岂能不成全?”
他目光转向朱由崧:“即日起,废朱由崧帝号,复其‘福王’封爵。然,福王既已看破红尘,一心向佛,着即……敕封为‘大明护国佑民弘觉禅师’,赐紫金袈裟、金钵盂,择日于栖霞古寺,举行剃度大典。自此青灯古佛,为大明社稷、天下苍生,诵经祈福。非诏,不得出寺。”
“大明护国佑民弘觉禅师”?还赐紫金袈裟、金钵盂?这名义上是“敕封”,实则是最高规格的圈禁!栖霞寺就在南京城内,便于监控。一句“非诏不得出寺”,更是彻底断绝其与外界联系的可能。
钱谦益心中暗赞:妙!既全了“仁德”之名,又行了“禁锢”之实,还借“剃度”之名将其政治生涯断绝。比他的“宫观软禁”更彻底,又显新朝“恩养”仁德。
郑芝龙嘴角微翘,知道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并“升华”了。
朱由崧则如释重负,涕泪横流,连连叩首:“谢殿下隆恩!谢殿下不杀之恩!弘觉……弘觉领旨。必日夜诵经,为殿下祈福,为大明祈福。”
朱慈烺没有打算给他留任何情面,趁热打铁道:“既然皇叔深明大义,自愿退位出家,那就请皇叔现在就把退位诏书写了吧……卢九德,伺候纸笔……”
卢九德立刻指挥小太监搬了个条案,奉上纸笔。朱由崧颤抖着接过笔,在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地在宣纸上落笔。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朱由崧粗重的喘息。群臣屏息凝神,看着这位曾经的皇帝,在屈辱中亲手写下自己权力的终结。钱谦益和郑芝龙都微微颔首,为免夜长梦多,合该如此。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旦白纸黑字亲笔写下退位诏书,这件事情也就算再无回旋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