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宗的李佩珊正与一位约莫二十岁的白衣青年在湖面上空斗剑。
李佩珊显然气得不轻,杏目圆睁,面颊绯红,操控的飞剑杀气腾腾,招招凌厉。
陆长歌停下身形,凝神望去。
李佩珊的剑术他很熟悉,正是他十年前上交宗门的改进版《流云剑诀》,此时似再有了些改进。
而那青年的剑术,他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赫然是正宗的《太虚映月剑诀》!
他不禁嘴角微翘,已然猜出个大概——
那青年是蜀山玄剑宗弟子!李佩珊所使的流云剑诀,是他刻意“阉割”过的改进版,精髓尽去,只保留了太虚剑诀的些许外形痕迹;
而青年施展的,却是玄剑宗的正版绝学,自然处处压制李佩珊。
毕竟,《太虚映月剑诀》位列玄剑宗五大绝学之一,更是其中唯一一部只能修到阴神境巅峰的剑诀。
仅凭“阴神境入镇宗绝学”这点,放眼玉牒三十六宗,太虚剑诀恐怕也是独一份。
称其为阴神境的至强剑术之一,绝非虚言,甚至“之一”这二字是多余的——
毕竟,当世的阳神境大剑仙们可有三位当初都败在李天音剑下;毕竟,除了创下此诀的李天音,还有谁曾在阴神境以飞剑撕裂过天幕?
这一瞬,“至强”二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与他片刻前关于玉漪“理应留给他至强功法”的念头,瞬间碰撞串联到一起!
电光火石间,仿佛有一缕炽烈的阳光,骤然穿透了笼罩他心头整整二十年的重重迷雾——
是了!
《太虚映月剑诀》就是至强剑术!就是那至强功法!
栖云那老道贪婪成性,视财如命,怎可能将此等无价绝学,仅以区区五十万两凡俗金银卖给自己?
真相只有一个:栖云是玉漪的人!或者说,他至少收了玉漪难以想象的天大好处!
目的,就是为了确保这套本该秘不示人的玄剑宗绝学,能合情合理,不引人怀疑地落到他陆长歌手上!
如此一想,栖云老道过往种种古怪行径,似乎都合理了起来。
只是,玉漪为什么选中的是他来承接这剑诀,而不是其他玉螺持有者?
还是说,这套剑觉,在玄剑宗之外,除了他,还有其他人?
龙井中的龙涎酿,是栖云故意送他的机缘,还是真的担心井中有阴毒阵法?还有……
陆长歌渴望这乍现的灵光能多停留片刻,让他串联起更多被岁月掩埋的线索。
但一个年轻洪亮,带着几分倨傲的声音却骤然响起,将他的思绪强行打断:
“喂!那边那个!看够了没有?”
陆长歌本想转身就走,不愿多事。
但转念想到那青年施展的正是《太虚映月剑诀》,或许能从此人身上探得些线索。
他按下遁光,自高处飘然而降。
他并未理会那白衣青年,而是径直转向李佩珊,拱手一礼,语气带着几分故人重逢的熟稔:
“见过师姐。”
在玄剑宗这个陌生势力面前,他不介意给太华宗的“师姐”几分面子。
“啊!陆岛主?陆师弟!竟是你!”
十年未见,李佩珊似乎成熟了些,此刻又刚被人打压,乍见故人,语气中难掩惊喜,竟下意识地抬袖施法,隔空虚扶了陆长歌一把,“不必多礼!”
“师姐怎地一人路过这荒僻水域?还被……”
陆长歌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脸色难看的白衣青年,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揶揄:
“这么个样子货纠缠?重明岛不日将重新开岛,师姐若有闲暇,不如去岛上小坐?”
李佩珊闻言,神情一时有些恍惚,心中瞬间百曲千绕起来——
这位陆师弟,当年可是明确拒绝了太华宗常驻重明的提议,传授完剑诀后更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今日怎会如此热络相邀?自己当年可是仗着宗门背景,没少给他脸色看……
难道…他知晓了我娘是阳神境大能之后,想借机攀附,探听晋阶阳神的秘辛?
还是…他终于发现我姿容绝世,动了结成道侣的心思?不然,明明是我比剑输了在纠缠,他却偏要说对方纠缠?
虽说他剑道天赋卓绝,长得也挺英俊,上次拒绝宗门入驻也算有骨气,事后交出剑诀也显出几分心胸……
可他终究只是个无根无基的散修,如何配得上我?
即便我……我肯屈就,娘亲那关也绝然过不去!
不过……若是他肯诚心传授剑术真谛,助我在五年后的宗门大比上保住内门之位……倒也不是不能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
陆长歌见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时而疑惑,时而纠结,时而又露出几分傻乐,心中不禁愕然——
这姑娘莫不是方才斗剑被人打傻了,或是气糊涂了?
陆长歌哪里知道李佩珊这十年的‘悲惨’境遇:
君山之战后,她惨败于陆长歌的消息传至她那位阳神境的母亲耳中,那位女修竟直接下令对她“放养”,十年间未曾召见一面,更在宗内下令任何人不得予其特殊关照,违者重罚。
昔日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风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同门被母亲授意的冷眼与刁难。
如今,更是连内门弟子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心中积郁了无数委屈。
此刻,骤然见到这位曾对自己冷面相对的陆师弟竟温言相邀,还替自己出头,那份久违的被重视感瞬间涌上心头,只觉得十年前在宗门内那迷倒众生的魅力又回来了……
陆长歌对她这般说辞,实则是因方才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此刻不过是顺势而为,故意表现得轻慢无礼,好激怒那玄剑宗青年。
“师姐?”陆长歌提高了些音量,带着些许狐疑,“你……没事吧?”
李佩珊这才猛地回神,双颊竟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几分扭捏和热切:
“没事没事!师弟,师姐好得很!你的提议甚好!待会儿……
待会儿师姐就随你回重明岛!从前是师姐不对,往后……往后你可要好好指点师姐剑术啊!师姐我……”
她越说越兴奋,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陆长歌听得脸色微沉,根本没想到李佩珊转变这么大,心中直怪自己随口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正欲打断,却被一声怒喝抢了先。
“停!停!停!”那被晾了半天的白衣青年终于忍无可忍,连喝三声,打断了李佩珊的絮絮叨叨。
他声音洪亮带着被彻底无视的愠怒:
“二位久别重逢、互诉衷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旁人?还有你!”
他手指陆长歌,剑眉倒竖,“你这小白脸!方才说谁是样子货?”
陆长歌斜睨了他一眼,鼻中轻哼一声,仿佛对方是只恼人的苍蝇,转向李佩珊时已换上一副温和笑容:
“师姐,咱们走。莫理这等无赖!”
说罢作势欲行,心中不停地骂自己犯贱,但面上那副故意激怒人的姿态却丝毫未改。
六道森然剑光凭空显现,拦住正欲御风离去的师姐弟二人。
白衣青年傲然拱手,朗声道:
“鄙人徐乘风,道号破虚,玄剑宗真传,人称小李天音,小剑仙……”
“师姐,我们走。莫理这疯子!”
陆长歌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冗长的名号,伸手虚引,示意李佩珊绕过剑光封锁,继续无视徐乘风的存在。
“慢着!”徐乘风脸色一沉,声音陡然转厉,“说清楚,谁是样子货?今日不把话说明白,谁都休想离开!”
话音未落,那六道悬停的剑光倏然一晃,竟分化出数百道寒芒!
剑影流转,瞬息间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光球,将陆、李二人死死困在中心!
陆长歌凝视着这由数百道剑光交织而成的熟悉光球,心中几乎乐开了花,暗道:“这招我熟啊!”
脸上却是瞬间阴云密布,彻底黑了下来,他转向徐乘风,语气冰冷:
“破虚道友!你这是铁了心要纠缠不休了?真当我太华宗惧你不成?
贫道方才念在同道之谊,已是处处忍让,不想让你面上无光,你怎就如此不知进退,不识好歹!”
徐乘风怒极反笑,连声道:
“好!好!好!你忍让我?对!对!对!我破虚游历十余年,还是头一遭听人说是在忍让我!更被人骂作样子货!”
他眼中战意升腾,一道剑光分出,直指陆长歌,厉声喝道:
“敢问道友,既然这般忍让,可敢下场比一场?”
“你笃定你能赢?”陆长歌面带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