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铅云低垂,八角楼的琉璃穹顶只渗下些许惨淡的天光。
陆长歌扬手点燃四周壁灯,昏黄的光晕才勉强驱散了沉黯。
他踱步到翠竹下,从青缸细沙上点缀的十多枚玉白螺壳中捻起一枚握入手心。
心念微动,他身形一晃已掠至八角池中央水面。
刚欲下沉,似乎又想到什么,他脚步微顿,袖袍一卷。
一股柔和吸力,将青缸沙面的剩余螺壳尽数兜入怀中。
随即身形下沉,直落十五丈池底。
脚尖在池壁某处轻点,四块厚实扇形石板应声从壁内滑出,在脚下严丝合缝拼成一方平台。他将衣兜里的螺壳悉数倾落石面,这才从容上浮。
升至距水面十丈处,再次屈指一叩池壁。另一侧滑出一块完整的巨大石板,恰恰封住下方。
这块石板质地特殊,竟凝水为镜,光洁剔透如无物,清晰地映出陆长歌水中的身影。
他运起法目,仔细检视石镜边缘与池壁的接合处,确认无半分泄露,方破水而出。
他立在池边,抬手本想引水除湿,动作却又在半途顿住。
周身气机微微一鼓荡,一股温热的气流透体而出,衣袍上的水汽瞬间被蒸腾一空,化作袅袅白烟散去。
同时,他左手一招,将那枚千年水青蟒蛋稳妥置于青缸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敛息盘坐于池边,静待天明。
天边刚透出一线鱼肚白,陆长歌已起身走出八角楼的大门。
细雨如丝,他舒展筋骨,缓缓打起动静相宜的缓息游龙拳,权当热身,也等今日那群特殊的访客。
昨日他不仅应允了闲云师徒参观道场的请求,更顺势向其他几方贵客广发邀帖。
一来可消众人好奇心,免生未来夜探是非;二来,也想借众人目光遮掩,反向窥探这对师徒在探查他道场时的反应。
拳路未过五轮,便见小径上人影幢幢。为首的,正是闲云道长与其徒无尘。
他适时收住拳势,大步迎了上去。
他先引着众人绕八角楼外观览,讲解建筑的意蕴。待到约定的时辰将至,又陆续有几波人到场,连胡阳和镇邪司那位五品百户周哲也应邀前来。
陆长歌这才引着众人,通过那道厚重的大门,沿石阶向下,再次回到了八角池畔。
“诸位,此乃陆某日常静修之所。在座皆是见多识广之辈,若有风水布局上的高见,敬请不吝赐教,陆某洗耳恭听。”
陆长歌抱拳环视,最后目光落在闲云师徒身上,语带恳切,“尤其是二位道长与我同属修道中人,若有可改进之处,更盼指点一二。”
无尘目光环视后,赞许道:“八边形制应八方,池水映天穹,双渠连湖泽,翠竹引地气,青缸藏灵机。布局暗合天地至理,妙哉天成,小道佩服!”
这番点评用词文雅,倒显出几分道门根底。
旁人多是武夫,虽不明所以,但闻其所言精妙玄奥,也都纷纷附和点头。
“道长过誉了。”陆长歌谦逊一笑,拱手道,“陆某野路子出身,全凭自己摸索胡乱弄的,只图个合用罢了,实在当不起这等评价。”
“无师承未必是坏事。”闲云道长捋须,语气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心无定势束缚,反而更容易得自然真趣,这或许正是上乘之道。”
就在这时,无尘的目光倏然聚焦在那不起眼的青缸上,语带好奇:
“咦?此物……莫不是千年水青蟒遗下的蛇卵?观其形态与蕴藏的那缕灵机,其母蟒道行不浅。不知陆道友从何处得此机缘?”
他看似随意一问,紧接着流露出一点向往,“若方便透露一二,小道也想碰碰运气,若能侥幸觅得一枚伴身孵化,于将来修行路上或可添一助力。”
胡阳、时青槐以及周哲等几名中品武夫闻言,立即好奇地围了上去。
千年水青蟒蛋对胡阳、时青槐这等四品武者虽非突破必需之物,但若能收为己用或赠予亲近弟子后人,无疑是一份厚礼。
池边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与议论。
“道长好眼力!”陆长歌坦然回应,待众人稍静,便解释道,“确实是千年水青蟒之卵。至于来源嘛……”
他话锋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陆某有何德何能自行取得此物?实是先前蛟龙蛋案中立下微末功劳,转修道途之时,陛下念及此物于水法修行或有些微裨益,孵化后亦能稍作护身之用,便秘密恩赏下来。”
他借势将理由推到御赐上,堵住追问。
无尘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失望:“唉,看来是小道福薄了,这等机缘强求不得。”
随即他又好奇地看向池水,转换话题,“不知此池水深几何?”
“开凿不易,只得十丈许。”陆长歌答道,“不过是借一汪清水映天接湖,聊作静思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