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人教,也从没人疼。
但他不信命,他只信将来所有人都要仰望他。
他相信终有一日,他要凭着这一双手,踏着这万千人的尸骨,登上山巅,俯视众生。
不做谁的弟子,不做谁的仆役,不做谁的影子。
他江玉郎——只为自己而活。
伏敬山看向他。
江玉郎也抬眸,眼神清朗,不染尘埃。
但他心里在燃,一团幽蓝色的火,在燃。
沉默片刻,伏敬山终究还是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带着山岳之势。
“老夫在宣布之前,依照本门规矩,还是要问上一句。”
“今夜,奉第四剑子江玉郎为剑首,可有谁反对?”
四下一片寂静。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
江玉郎携两招剑败三大剑子的威势,简直在此刻,达到了声望的极致!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宣布他成为下一任巴山剑首的时刻!
不少弟子都在憧憬,憧憬他带领着巴山剑派,走向辉煌。
圣地虽不可能,但至少要脚踩天剑门,甚至跻身顶级宗门之列!
就连三大剑子也纷纷叹了口气,擦去了嘴角的血,收起了剑,正了正衣衫,准备待会拜见这位“江剑首”!
甚至在他们心中,都开始转变了心思。
对方入门三年,修出法相,是靠着真正的实力,堂堂正正将他们三人联手击败。
既如此,有何不服,又为何反对?
伏敬山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等待太久,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就要宣布。
恰在此时——
“我反对!”
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
声音不大,却如寒风入骨,在这山坪之上激起一阵悸动。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齐刷刷转头望去。
只见密林之外,一道白衣人影自幽暗中徐徐而来。
正是沈风!
他肩上扛着把把漆黑泛红的巨剑,脚步沉稳,脸上不见怒色,也不见惧色,仿佛只是来散步般地走进这剑拔弩张之地。
但没人敢轻视他。
因为他一走近,那股无形之威便扑面而来,似是雪夜寒潮,压得人心神皆颤。
“这股气血......也是个修为高深的大武豪?!”
“那把剑,似乎不凡!”
“他扛的那把剑是什么剑,竟比剑首用的惊鸿剑气息还要恐怖!”
人群中爆出一阵骚动。
秋青衣也慢慢走了出来,只是她站在林边,看着沈风那道白衣身影,又看了一眼峭壁之上的江玉郎,眼中光影流转,神情莫名。
而江玉郎见到秋青衣现身,原本平和从容的笑容,也在此刻缓缓敛去。
他负在身后的手,忽然收紧了几分,指节泛白。
“阁下是谁?”伏敬山脸色沉了几分,声音却仍维持着压抑的礼数,“我巴山剑派选剑首,在一旁观礼便算了,难道还想插手我派事务?”
他早就察觉了有人藏于暗处,只是今夜本就是巴山盛世,暗中观礼的也不止沈风二人,伏敬山也没功夫理会。
沈风停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谁不重要。”
他目光掠过台下众人,最终落在玉壁之上那道孤傲身影上。
“重要的是——”
“江玉郎,不配为剑首。”
话音落下,山坪轰然!
但沈风并未停顿,声音如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江玉郎,五年前还在江州善真坊,拜入坊主秋青衣门下,是其亲定关门弟子。”
“如今却另投门墙,改入巴山剑派,是为不忠。”
“在善真坊时,凭几句甜言蜜语,妄图颠覆伦常,意图色诱师尊,是为不孝。”
“勾引不成,便起歹念,趁其不备,暗下春药图谋不轨,是为不仁。”
“秋坊主待他恩重如山,善真坊将他抚养成人,恩同再造。他却转头反噬,既想盗学独门功法,又欲败坏恩师肉身清白,虽未得逞,却是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也配为一派之首?”
“当年他跪地如狗,哀嚎求饶,摇尾乞怜,才得坊主慈念,饶其一命。如今你巴山剑派门楣巍然,莫非真要让这等卑劣小人将宗门名声踏入泥中?”
这番话,声若洪钟,句句如剑。
山风猎猎,众人面色骤变。
有弟子惊愕张口,有人呆若木鸡,有人更是直接倒抽冷气!
一时之间,山坪之上,如雷炸响!
“这……怎么可能?!”
“江师弟不会是这种人!”
“可......江师弟似乎说过,他的确是孤儿出身。”
“善真坊,可是个清净之地,这人的话若是撒谎,怕是一戳便破,难道......是真的?”
“那边的女人,难道就是秋坊主?”
“你们看!大长老没说话!大长老一定知道,善真坊坊主是谁,他两年前才去嘉元城,代表巴山剑派捐了一笔!”
“天!江......江玉郎竟然,是这种东西?”
“......”
疑声、骇声、惊声,层层叠叠,如山火燎原,瞬间吞噬了先前的所有喝彩。
江玉郎一夜之间铸成的“剑仙形象”,在这一刻,被沈风硬生生砸得四分五裂!
即便如此,玉壁之上,江玉郎仍负手而立,脸色不动,唯那眼底,闪过一丝彻骨杀意。
既是针对沈风,也是针对远处的秋青衣!
伏敬山则始终未动,听得这些指控,心中却如惊涛翻涌。
他无法反驳。
因为——
他认出了林边站着的那个女人。
江州善真坊坊主,秋青衣!
他年岁虽高,识人无数,自以为不失明眼。
可这几年他看江玉郎,虽也知此人心机颇深,却未料过竟藏有如此狼心狗肺的过往!
更让他震动的,是沈风那番话——
清晰、准确、毫无犹疑,每一字都直指人心,根本不像是虚言诬蔑。
他本已动摇,甚至准备放手让江玉郎继任剑首,看能不能带领巴山剑派,闯出一番新的气象!
可如今听来,心头却猛地泛起警兆。
“这江玉郎……来历不明,出身不净,野心滔天,竟还身负如此骇人往事……”
“若真让他执掌剑首之位,非但不会让门派中兴,反而会是巴山之祸,即刻生根!”
伏敬山垂目沉吟,袖中手指缓缓捻动,眉心已隐隐抽紧。
他心意已决,江玉郎决不能接任剑首大位。
可如今......何以收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