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窗外风雪未歇,屋内暖炉早已熄灭,只剩一丝余温勉强抵御着西伯利亚的严寒。程砚之站起身,木质地板发出细微的“嘎吱”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好好休息,我去楼下再开个房间。”他低声说着,目光扫过床上那缩在厚厚被褥里、只露出一小片苍白额头的林糯儿。
“别!”林糯儿几乎是瞬间从被窝里探出头,急切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指尖隔着单薄的睡衣布料,传递出冰凉的触感。她病后初愈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和一丝恳求,“程哥哥…太晚了,外面风雪又大。我一个人在这里……有点怕。”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而且……而且,单独再开一间房多浪费钱呀。你在这里……我更安心些。”
脸颊似乎因为说出这样的话而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迅速半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程砚之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又瞥了一眼房间里那个窄小的、勉强能躺下一个人的布艺沙发,犹豫:“这……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嘛。”林糯儿声音软糯地嘟囔着,固执地不肯松手,“我睡床,你睡沙发……隔得可远了。难道你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她鼓起勇气抬眼偷瞄他,眼神清澈无辜,末了又小声加了句:“要不……你就当是帮我守夜?听说西伯利亚晚上还有野兽溜进镇的……”
荒野猎人本能的警惕被勾起,程砚之想象了一下冷风刮着窗棱的深夜,一个生病的外地姑娘独自面对可能的异响——虽然概率极低,但雪原的风暴与孤寂确实能放大恐惧。
他轻叹一声,妥协了,感觉被拿捏了:“好吧,不过说好,我就睡沙发。”指了指那张紧挨着床边、只铺着一层薄垫子的小沙发。
“嗯嗯!”林糯儿立刻松开手,眼中闪过小计谋得逞的亮光,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又赶紧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看着他,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
程砚之无奈地摇头,走到沙发边,却发现沙发扶手旁空空如也。
没有被褥。
林糯儿眼睛一亮,心说要不一个被窝算了,就是女孩子太矜持了些,不大好开口。
“我让老板娘送条毯子上来。”程砚之跟老板娘熟啊,立刻拿起床头柜上老旧的电话座机,拨通了前台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程砚之说道:“玛莎大婶吗?麻烦让人送一床毯子到三楼雪松小屋,谢谢。”
“好嘞,马上到。”玛莎大婶爽朗地挂了电话。
林糯儿的眼神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很快,门外响起了“咚咚咚”厚重有力的脚步声,本以为会是年轻的店员来送,结果,是玛莎大婶亲自来了。
玛莎大婶自然是借着这个机会,上来“吃瓜”的。
她那极具穿透力的爽朗笑声,人未至声先到:“来啦来啦,咱们的小美女需要厚毯子暖和暖和是不是?”
胖墩墩的老板娘裹挟着一股冷气推门而入,脸上挂着那种“我懂,我都懂”的、极其熟悉的暧昧笑容。抱着一床崭新的、厚实柔软的驯鹿皮毯子。
“喏,毯子给你。”
一把将毯子塞进程砚之怀里,玛莎大婶眼角余光迅速扫过床上“熟睡”的林糯儿,然后,凑近程砚之,压低嗓门说道:“多精致的小美人啊,晚上动静可得轻点儿,温柔点儿……人家姑娘还病着呢,得多疼惜,知道吗?”
“哎呀,大婶,您又说哪儿去了。”饶是程砚之习惯了玛莎大婶的荤段子调侃,这时候也有些吃不消。
“瞧你,瞧你,又急了,脸都红成火狐狸尾巴啦,这好事,我都羡慕呢。”玛莎大婶轻笑着,挥手离去,留下一串低沉而又乐不可支的闷笑声。
程砚之抱着厚毯,飞快瞥了一眼床上——林糯儿依旧“熟睡”,只是那蒙着半张脸的被子边缘,似乎被揪得更紧了些,耳尖那抹可疑的红晕在昏暗中都清晰可见。
幸好玛莎大婶说的是雅库特语,糯儿应该听不懂,要不然,那就太尴尬了。
其实,林糯儿虽然听不懂,但是冰雪聪明的她,亦能猜到玛莎大婶说的什么,此刻,这个小美人儿,芳心里是又甜又羞,仿佛有无数只蝴蝶在胸腔里扑腾。
被窝中,她偷偷弯起了嘴角。
程砚之悄悄来到沙发上,裹着毯子睡下。
就是有些难以入眠。
我去,这怎么睡得着?
要是他再年轻几岁,而又没有病,绝对扑上去了。
但是现在,却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暧昧的气息弥漫着,但是,两个人终究累了。
无论是林糯儿还是程砚之。
林糯儿是身体不适,感冒刚刚好转,虚得很。又有程砚之在一旁,她很心安,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陷入了沉睡。
而程砚之,原本就有病在身,匆匆赶过来,在雪原上疾驰二十多公里,消耗了大量体力。
今日份的蜜丸,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吃过了。
程砚之静静躺着,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起冰魄导引术的口诀,强迫自己入定,让思绪沉入那片熟悉的雪原寒冷……
不知不觉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意识模糊,也进入了梦乡。
……
清晨第一缕苍白的天光刚爬上结霜的窗棂,林糯儿就睁开了眼睛。
主要是,睡太久了,感觉睡了好长时间。
事实上也是如此。
别看刚天亮,已经早上十点多了。
没有意料中的鼻塞头痛和浑身酸痛!
林糯儿试探性地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空气畅通无阻地涌入肺腑,带来一阵舒爽的冰凉。连喉咙那恼人的干涩感也消失无踪!
“咦?”她惊喜地低叫出声,掀开被子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得浑身轻松,昨晚沉重的病体仿佛从未存在过。
“居然好了,我去。”林糯儿立马开心,那就意味着,可以好好玩玩了,可以和砚之哥哥出去疯了。
她跳下床,转了个圈,来到程砚之面前:“砚之哥哥!砚之哥哥!你看!我已经好了!我的感冒全好啦!”
程砚之其实早在她坐起来时就醒了,荒野猎人的警觉让他不会沉睡太久。
他起身,也是神清气爽,只是今天的冰泳注定无法进行了。
不止今天,估计回去和返程,在路上这些天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