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的“关切”更多是出于地缘政治和资本利益。如果瑙鲁内部无法形成有效的反抗力量,澳大利亚直接干预的成本和道义风险都太高,毕竟这是他国内政。
奥方可能会提供“建议”和“资金”,但绝对不会亲自下场帮一群扶不起的阿斗。
更多人会倾向于第二条路。几十年来,瑙鲁人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的生活。人的惰性是改革最大的敌人。用主权换享乐,对他们而言是一个熟悉又轻松的选择。
何言超那句“什么都不用管,每年拿分红”,对许多已经失去工作技能、习惯了高消费的人来说,是极具吸引力的。
他们可以自我安慰:“我们只是换了另一个‘资产管理人’,舒服生活还能继续。”
选项一虽然是荆棘之路,但却是唯一一条能保住面子和里子的道路。这条路会有多少瑙鲁人选择,何言超也猜不到。
如果真的将三个选项列出来,搞一次不记名的公投,结果大概率会是选项二。
几十年形成的路径依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之一。改变需要努力,充满了痛苦和不确定性,而躺平是舒适区。
对绝大多数普通民众来说,“用主权换享乐”是一个很划算的交易。他们会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接触不到“主权”这个宏大的概念,但每年的分红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从利己的角度来说,这很“理性”。
但何言超可以肯定,这样公投是不会出现的。没有哪个国家会直接把“出卖主权”写在纸上让公民来选择,哪怕那个国家是瑙鲁。
鲁迅先生说:“中国人的性格总是喜欢调和的、折中的。”
实际上这并非中国人的特质,全世界都一样。水门事件中,尼克松为什么会同意那么离谱的行动?
因为CIA先提交了几次更加离谱的方案。这属于心理学中的“拒绝-退让策略“,也称为“门面效应“或“低球效应“。
演讲引发的震撼余波在岛上持续发酵,但正如何言超所料,瑙鲁没有直接发起公投,那太不体面了。
德罗阿约部长及其背后的势力也确实在积极活动,他们试图将何言超描绘成一个“危险的外来颠覆者”,试图利用民众被演讲刺痛后本能的反感,煽动起“将他赶走,恢复平静”的声浪。
然而,这股声浪始终未能形成规模。原因很简单:何言超指出的问题是真实的,赶走他之后呢?谁能接手这个烂摊子?谁能变出钱来维持体面?
德罗阿约部长给不出解决方案,何言超是唯一给出了解决方案的人。
僵持数日后,议会内外的气氛开始微妙变化,“调和”与“折中”的倾向逐渐占据上风。
这正是何言超运用的“拒绝-退让策略”开始生效。他最初提出的,将公务员体系砍到三百人、福利降至生存线的激进改革方案,如同鲁迅先生比喻中那个“要掀掉屋顶”的激烈主张,成功地拉高了所有人的心理阈值。
当所有人都被这个“掀屋顶”的方案震惊、抗拒,却又清醒地意识到别无他法时,用“开窗”来替代的方案就很容易被接受了。
几天后,一份新的《经济过渡时期政府授权法案》被提交议会讨论。
这份草案的核心,正是何言超预料之中的折中方案:
第一,正式授予何言超“国家经济与重建全权代表”的头衔,赋予其在经济政策、财政管理、国际合作及特定立法领域的广泛权力,期限为二十年。
这相当于承认了何言超的核心地位,给予他施展拳脚的空间。
第二,成立一个由何言超主导的“国家资产管理委员会”,全面负责离岸金融中心、磷酸盐残矿收益、以及未来所有新兴产业的运营和投资。
但委员会中设立一个由议会指派的“监督小组”,拥有知情权和重大决策的建议权(非否决权)。这是一种象征性的制衡,用以维护议会表面的权威。
第三,改革方案进行调整。
公务员体系不再一刀切裁至三百人,而是设立一个“渐进式裁员与转岗计划”。
同时要求何言超主导的资产管理委员会,每年需将不低于一定比例的净利润,作为“国家发展分红”,注入国家财政,用于维持高于生存线的福利水平,以及投资于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
最后,也是最具象征意义的一点,草案强调,改革的最终目标是“培养瑙鲁下一代自主发展的能力”,将希望寄托于未来。
这为所有无法立即适应改革的现世代国民提供了一个心理台阶——他们现在的让步,是为了国家和孩子们的未来。
议会辩论异常激烈,德罗阿约等人激烈反对,称这是“缓慢的投降”。
但更多的议员,包括许多原本摇摆的中间派,被折中方案所说服。他们私下里交流:“至少,我们保住了面子,何至少承诺了分红,日子总能过下去。”
最终,在经过长达一周的拉锯和若干条款的微调后,《经济过渡时期政府授权法案》在议会以勉强超过三分之二的多数票通过。
消息传到何言超的临时办公室,他并无意外之色。
他放下手中的报告,对身边的陈欢然说:
“看,这就是人性。直接给他们最优解,他们会怀疑、会抗拒。先提出一个、两个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方案,再拿出这个我真正想要方案,阻力就会小得多。他们甚至会觉得自己赢了,因为他们逼我做出了让步。”
陈欢然若有所思:“所以你一开始真正想要的,就是这个赋予您全权,但改革步伐稍缓的方案?”
“没错。重构需要时间,老一代的观念基本无法转变。强行推进,反弹力量会超乎想象。现在这样最好。”
“通知我们的人,全面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