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言心的反应在何言超的意料之内，小妹她绝不是恋爱脑。
“首先，这个人不够自信。男生第一次见对象的大哥，还是个大人物，有些畏缩可以理解，但他不止于此。他骨子里缺乏一种支撑自己的东西。”
“其次，他的家境普通。这两点结合，短期内或许没问题，但长期在一起，面对我们这样的家庭，他的心态一定会失衡。他会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会拼命想证明自己，证明他配得上你，证明他不是靠女人上位。”
“但很可惜，这个世界很现实。无论他将来取得多大的成就，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依然是‘何言超的妹夫’。别人提起他，第一个标签永远是这个。这种压力和不满日积月累，足以扭曲一个人的心性，迟早会出问题。”
何言心沉默着，大哥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她知道大哥看人极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言超最后说道：
“就算你把我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给他打预防针，也不太可能改变这个结果。人的心性，不是靠几句提醒就能改变的。”
说完，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妹妹。他知道自己这番话的重量，也相信妹妹的智慧。
何言心低下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她了解大哥，他说不干涉，就绝不会使用任何强制手段。这仅仅是他基于经验和洞察给出的建议。
然而，这建议的份量却重若千钧。她不得不认真地思考这段关系的未来。
何言心回到住处，给陈志文打了电话。她没有丝毫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何言超的分析，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陈志文。
她这样做，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这番话一旦说出，肯定会在两人的感情里投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但隐瞒，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叛？将来两人的相处，会变成单方面的审视，陈志文大概率搞不清楚自己错在哪。
陈志文听着。听到“不合适”时是错愕；听到“家境普通”时是屈辱和不服；听到“心态失衡”时，觉得全是臆想，我怎么可能会那样？
“言心，你大哥……他就这么看低我了吗？”
何言心尽力解释：“他不是看低你，他是……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他认为概率很高的可能性。”
“我不会的！我不会变成他说的那种人！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我不是为了你们何家什么！”
何言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比任何言语都让陈志文感到压力。
那一夜，陈志文几乎无眠。何言超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心态失衡、拼命想证明自己……他辗转反侧，设想了一百种面对何言超时该如何反驳，如何立下誓言，如何展现自己的决心和潜力。
第二天，陈志文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通过何言心约见了何言超。地点就在何言超下榻酒店附近的一个僻静咖啡厅。
何言超到的很准时，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坐下，点了橙汁，然后才将目光投向对面明显紧绷着的年轻人。
“何先生，”陈志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昨天言心把她的话转告我了。”
何言超点点头，示意继续。
这种明显冷漠的态度，让陈志文心底憋得慌，但他不能发作，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想告诉您，我不会变成您预言中的那个样子。我对言心的感情是认真的，我会证明我配得上她！我会努力在学术界做出成绩，我会……”
他终于忍不住，将昨夜反复演练的说辞和盘托出，语气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急促。
此时，何言超抬起眼，看向陈志文的眼睛。目光相交，陈志文下意识的避开了。随即惊觉这样显得心虚，又重新将视线对上。
何言超的眼神中，没有预想的嘲讽，没有质疑，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
那双眼睛中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了然。仿佛在说：“看，你这就开始了。”
茶室里陷入一片死寂，但那无声的讯息刺中了陈志文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地方。
“他会拼命想证明自己……证明他配得上你……”
何言心转述的话犹在耳旁，而自己此刻急赤白脸、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的样子，不正是在完美地演绎这个预言吗？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陈志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的说辞，在这无声的注视前、残酷的自我醒悟后，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