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言超知道，火候到了。
他好整以暇地端起红茶杯，轻呷一口，然后才从容不迫地开始讲解：
“让我们先看清基本盘。纽约市政府，从市长到市议员，有谁不希望能拔掉地狱厨房这颗毒瘤？那里治安混乱，税收微薄，形象糟糕，是历任主政者的心病。我们主动提出整体改造，是去帮他们解决难题，清扫门庭。反对的只会是少数既得利益者，但在大势面前，他们无从抵抗。市政府甚至会在政策层面，给予我们意想不到的便利，这是我们的第一重势。”
他顿了顿，观察着大卫的反应，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继续：
“其次，这次的地狱厨房计划，将由我的东风资产管理公司出面，与洛克菲勒家族合作，而非我旗下的星海集团地产部门，这二者有本质区别。”
“星海，是我何家的私人产业，带有鲜明的外来者标签。一个来自东方的资本，要吞下曼哈顿最后一块大面积待开发区域，哪怕只是概念，也足以触动太多人敏感的神经，引发的反弹和阻力将是全方位的。”
“但东风资产管理不同。它管理的，是来自全球各地的资本。中东的石油美元，欧洲的古老财富，也包括你们美国本土的资金……我只是它们的基金管理人。一个国际资本与扎根纽约百年的洛克菲勒家族联手，对曼哈顿进行投资和改造，这在政治上更正确，在现实中也能化解大量不必要的敌意，阻力会小得多。”
“同时，这个极具话题性和前景的项目，也将为东风资产在全球范围内，尤其是美国市场，吸引来一大批有分量的新客户，这是一石二鸟。”
大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赏。这个年轻人对资本运作和政治生态的理解，远超他的年龄。
“至于你担心的，那里的黑帮和盘根错节的底层势力……”
何言超自信道：“香江的九龙城寨，想必你有所耳闻。我有一套经过实践检验、行之有效的方法。”
“核心是‘断流’与‘疏导’结合。经济上断流，打击其非法产业和资金链；同时，提供切实的就业安置路径，分化瓦解其基层成员。”
“纽约不是香江，这套方法只能由洛克菲勒家族联合市政府来执行，利用你们在纽约百年经营的人脉、对本地政治和执法机构的影响力，去推动，你们来扮演秩序重建者。”
何言超描绘的蓝图固然宏大，但魔鬼藏在细节里。大卫·洛克菲勒二世需要听到更具体、更能说服家族委员会和潜在合作者的实质性内容。
“何先生，舆论和政治的优势我们已经看到。现在，让我们回到这片土地本身。对于地狱厨房的具体开发，你有什么见解？”
何言超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从容不迫地开始阐述：
“首先，是住房，曼哈顿永恒的主题。这里土地稀缺，房价高企，逼走了太多中产与年轻的专业人士，他们只能去远处安家，每个工作日都需要经历辛苦的长时间通勤。”
“我的计划是，进行混合梯度开发：高端公寓保证利润，中产住宅稳定现金流，同时，我们必须配备相当比例的福利型廉租房。”
“这些廉租房，不是用来安置贫民，而是吸引和留住这座城市的未来中坚——年轻的金融分析师、程序员、护士、警察、消防员，还有教师们。市政府没有理由不支持这个计划，他们会给钱、给政策、给税收减免，会比我们更积极。”
大卫缓缓点头，这个思路巧妙地将社会责任与商业利益捆绑。
“其次，曼哈顿的文化、体育设施分散，缺乏一个强大的整合型目的地。我们就在这里，建设一个西区文体核心——剧院群、音乐厅、独立影院，以及一座现代化的多功能体育馆。”
“大卫，据我所知，NBA正在扩军。以洛克菲勒家族的能量，为何不去拿下一个名额？球队可以暂时放在布鲁克林，纽约的市场足够容纳两支球队。当地狱厨房建设完毕，一支将主场在曼哈顿的NBA球队，能带来的收益和名望都是巨大的！”
大卫对这个提议很心动，一支在曼哈顿核心区征战的NBA球队，带来的收益远非账面可算。
至于球队的具体经营？似乎不必担心，看洛杉矶熊猫队就知道了。只要何言超稍微指点，新球队就能迅速崛起。
“第三，公共空间。我们都知道，有中央公园的上东区意味着什么。地狱厨房无法复制那样的大公园，但我们可以打造滨水步道，更重要的是，设计立体化的屋顶花园系统。”
“我们不一味追求空间利用率，而是人为地打造出层次。较低的裙楼顶上，是狗公园或者社区农场；中等塔楼的顶上，是屋顶花园、空中泳池。高层塔楼顶部是云端观景台、酒吧、餐厅。”
说到这里，何言超顺势将话题引回住宅，完成了整个规划的闭环：
“结合这种立体空间理念，我们的住宅楼可以这样设计：底部楼层设置为福利型廉租房，他们能便捷地到达地面的商业和公共空间；中层是为中产家庭准备的住宅，拥有良好的视野和安静的社区环境；顶部，则是视野无垠的高端公寓。”
“这将彻底打破‘穷人住在差社区’的陈旧模式，形成了一个健康的垂直混合社区。所有住户共享我们打造的顶级配套设施——可能是位于中部的空中泳池，或是裙楼的健身房和图书馆。但同时又‘高低有别’，通过入口设计进行区隔，满足不同客群的需求。”
“再重复一遍，住在这种社区底层的，不是真正的穷人，他们是这座城市公共服务的中坚，是充满潜力的未来之星。这种社区结构能从根本上提升安全性和活力，那些高端买家不但不会排斥，反而会被这种社区环境所吸引。”
大卫彻底明白了何言超的深层逻辑。这不仅仅是建房子，而是在构建一个微缩的、理想化的城市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