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西门子高管下意识地点头,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骄傲。
“所以,想要切入半导体产业,应该发挥你们的独特优势,而不是继续在已经杀成红海的大众消费DRAM领域抢市场,”
“那您的建议是?从制造设备入手。”
“没错。”何言超勾勒着蓝图:“光刻机,华星西门子已经在研发了。除此之外呢?刻蚀机、薄膜沉积设备、离子注入机、检测量测设备……这些核心的‘工作母机’,哪一样不需要极高的精度、稳定性和复杂的系统集成?这难道不正是西门子‘系统解决方案’能力的最佳用武之地吗?”
“想想看,一台先进的刻蚀机,它本身就是一个集成了等离子体物理、真空技术、精密传动、高速实时控制和复杂软件算法的‘小型工厂’。这套系统的整合、优化、可靠性的提升,不正是西门子最能发挥所长的地方吗?比起在DRAM价格战的泥潭里挣扎,为全球的晶圆厂提供他们赖以生存的‘武器’,不仅利润更丰厚,战略地位也更高。”
克莱因博士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们一直纠结于如何在“芯片”本身这个终端产品上竞争,却忽略了构成这个产业基石的工具领域。而工具,正是德国工业的强项!
何言超继续道:“未来工业的发展趋势是网络化、信息化、智能化,制造装备也是如此。我们应牢牢抓住工业网络协议与设备、工业机器人与精密控制系统这三块基石。”
“我建议,西门子、星海应该积极参与,甚至争取主导制定一套开放的、全球通用的工业通信标准,通过构建一个强大的技术生态,让全球的设备商和软件商都围绕我们的标准进行开发。”
会议厅里一片寂静,只有何言超的话语在回荡。最后,他将话题引向能源。对方是来问计的,以此就说透了。
“西门子在发电、电网技术方面的积累,是你们的宝贵财富。但欧洲未来的能源前景,很不乐观。”
“欧洲能源匮乏,解决的方案无非是两个。要么大规模进口能源,要么以核电为根基,辅以可再生能源。”
“如今环保风潮愈演愈烈,切尔诺贝利事件必定让核电受阻,这意味着欧洲大陆将极度依赖外部能源输入。所以,你们现在需要布局的关键技术,是远程特高压输电技术!这不仅是市场,更是战略生命线。”
“那么,电从哪里来?”一位能源部门的高管忍不住问。
“一个多元化的、稳健的能源组合。”何言超从容回应,如数家珍:“稳定的基荷电力,来自法国的核电,那是唯一有机会保有大规模核电的国家;以及来自北欧的水电和地热。”
“间歇性的绿色电力,来自北海的风电和南欧、北非的太阳能。二者都有不稳定的缺陷,需要具备灵活调节的能力,目前来看,蓄能水电站是唯一实际的方案。”
“除了在阿尔卑斯山区等有限地点兴建抽水蓄能电站,德国可以探索一下改造废弃矿洞作为蓄能电站,这既能解决地理限制,也能带动矿区转型。同时,必须配套发展大型电池储能系统,以应对电网的瞬时波动。特高压电网,就是串联这一切的主动脉。”
“当然,这是一个超级工程,西门子、甚至德国都无法独立完成。别的不说,就是特高压线路的沿途征地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何言超先勾画了一副宏伟蓝图,紧接着一盆冷水浇下去。提前告诉欧洲正确答案,他们也解不开能源这道难题,最终还是得靠俄罗斯输入。
西门子代表此行,是为了寻求DRAM业务的解药,没想到何言超直接为他们诊断了整个集团未来战略,并指出了整个欧洲工业的能源危机。
克莱因博士站起身,向何言超伸出手:
“何先生,非常感谢您今天的指点,您让我们看清了迷雾后的道路。我们需要立刻回国,重新评估我们的战略重心。”
何言超起身,与克莱因博士用力握了握手。
返回下榻的希尔顿酒店套房,西门子的代表们甚至来不及换下正式的西装,便聚集在客厅中,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诸位,”克莱因博士率先开口:“我想我们此行的收获,远超预期。”
“是的,博士。”那位先前提议来香江的董事重重地点头,“大众DRAM是死路,但半导体设备,尤其是刻蚀、沉积这些需要极高系统集成度的领域,简直是为我们西门子量身定做的舞台!我们过去太执着于造产品,而忽略了用什么造。”
另一位技术专家接口:“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工业网络协议与设备、工业机器人、精密控制系统——他所说的这三块基石,他自己早已在布局!”